安冉刚上住院部的电梯,胡阿姨的电话就打进来:“小冉,你快回来!小升醒了!诶,医生医生,你别动,哎哟喂!小冉你弟弟一醒来就说不治了不治了,你快劝劝,哎嘟嘟嘟嘟嘟——”
那头传来安升的挣扎和哭声,安冉看了看手里提的麻薯团团和蛋糕,走到垃圾桶前丢掉蛋糕,仔细揩掉麻薯包装纸袋上的水珠,推门进病房。
安升一只脚踩在地上,双臂胡乱挥舞,病号服歪歪扭扭,一屋子医生护士和胡阿姨都不敢过分强y,双方正在僵持。
“你给我安静!”
“姐——”
看到家属来医生护士才放下心,把胡阿姨叫出去叮嘱注意事项。
安升习惯x乖乖盖好被子,想起自己的目的,光脚站到地上:“我不治了,我自己不想治,你b我也没有用。”
“那就不治了。”安冉把麻薯团团放到桌上,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安升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咬咬牙,坐在病床上等姐姐收拾。
“因为盛也告诉了你我和他的事,”她说,“命是你自己的,我不想你觉得你这条命是委屈了我换来的,不想你以后的人生每活一天都在愧疚,安升,那天我和你说我们一家人组成了一个世界,可事实上,世界离了谁都会照样转。”
“所以我和盛也,是我自己愿意;你要治病,是因为你没活够;爸妈ai我们,是因为我们是他们ai情的结晶;我们ai爸妈,是因为ai在流动;我们的每一步都是先满足自己。”
“你好好想,今年夏天有你喜欢的歌手要办个人live;最新款的球鞋马上要发售,我准备当成生日礼物送你;刚刚去买麻薯,店员说会出新口味…弟,你不是为我,为爸妈活的。”
姐姐对他一向都是凶巴巴的管教,同一天生日总跟个大人一样,今天的安冉,却把他当成大人,一个可以决定自己生si的大人。
习惯了听之任之和理所当然把自己放在弱者位置的生活,这样的话,竟也不赖。
安升在安冉走后,一个人默默把她收好的东西放回原位,包括该在病床上的他。
这番话她说给安升,也说给自己。
之前自私地为了安升质问盛也,她忽然明白,她就是自私,之前种种,以拯救的名义,以ai的名义,都是托词,最根本的原因是,盛也能让她快乐。
她想救盛也,想让自己一直快乐;她讨好盛也,想被回馈更多的快乐,即使她不愿意承认,从小到大,在安升和她之间,只有盛也给了她偏ai。
安冉无疑ai自己的弟弟,真心地心疼他发病的痛苦,血脉相连里的感同身受作不得假。她不嫉妒别人对弟弟的好,弟弟已经很痛了,值得被好好对待;她也从不抱怨父母,安怡梅和王海对姐弟俩始终一视同仁,但也正因为一视同仁。
外人更同情弱者,亲人努力端平两碗水,唯独盛也,他不喜欢安升,只喜欢她。
他不讲道德,没有礼貌,更没有同理心,所以他的偏ai但凭好恶。
安冉怎么能不喜欢上盛也,安冉只会喜欢盛也。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会关ai弟弟,盛也不会,她也不可能喜欢上一个没有良心的人,除了已经被时间记忆填满的名义上的表哥。
别无可能。
——
2020年的夏天是冰冷的,
安冉跟着盛也打车到北城区,在熟悉的银行前下车,四周是正在施工的大楼,轰隆隆电钻混着漫天的沙尘被劣质香烟一熏,飞满路过行人的衣裳。
绕到老旧建筑正面,她才看到,是她小时候来过的“九龙商城”。
商城没落,现在只剩下随意喊价的衣服批发和没有卫生资质的美容美t,安冉挤在人堆里寻到盛也消失的衣角,四四方方的建筑里竟然有如此多的弯曲通道,转两个弯就和外面割裂开来,通道狭窄昏暗,空无一人,就连盛也脚步的回声都渐渐消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
一样的墙壁一样的天花板,每一道门的出口都没有盛也,不知道兜转了多少圈,才从一扇门里隐约传来震动,牵连一栋大楼地震。
原来哥哥就是在这里打拳。
她深x1一口气,握住满是汗渍的门把手正要朝里推,旁边岔口墙那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安冉浑身抖了一下,在这宛如地下迷g0ng的地方绕了这么久她也察觉到了这里不是什么正规场所,墙面沤g的血迹,凹陷的钢筋铁皮无一不提醒她,这里充斥着暴力,或许还有更可怕的事情!
“求求你们了…再给我一天,不,半天,我肯定还钱!啊——”
一声剁r0u地脆响猛地砸进耳朵,紧接着是声嘶力竭的哭喊。她不再犹豫,暂时放弃了去找哥哥,在手机里编辑好报警短信,按在发送键上,一步步朝墙边挪,她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他们被发现了肯定会跑,只要救人就好,见si不救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而且有危险她立马发送消息,肯定没事的!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盛也在这里,她不觉得自己会有事。
“这话你之前就说过了,你当我们五爷做慈善的?!”
回答的人明显已经神智不清,口无遮拦地怒吼:“我呸狗p五爷!当老子不知道不就是一个坐过牢的毛头小子!啊!!!”
安冉一眼就看见了模糊通道里满地的血,脸上一道长刀疤的男人正掐住身下人的脖子,额头的青筋和眼球凸起快要爆出来,这个人要被掐si了!
“住手!警察马上就来…”
水哥哼笑一声,把刀扔给旁边的人,叉腰打着哈欠靠近。安冉被他脸上狰狞的伤疤吓到,手机“啪”地掉在了地上,上面显示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的报警信息。
!!!
完蛋了!
安冉皱着一张脸哇地哭出来。
这一嗓子把水哥的记忆嚎出来,这t好像是盛也那小子的妹妹。
“那个,bos的妹妹啊。”
“哇——”
一张可怖的脸皮笑r0u不笑地凑到眼前,仿佛下一秒浑身是血的人就会变成自己,安冉哭得更大声。
这时跟在水哥身边的人指了指地上鼻涕口水一直流不停ch0u搐的人问:“水哥,要不要?”
他双手做了个绕圈的动作,刚好看过去的安冉吓得忘记了呼x1,他们要勒si他吗?!
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她了!
水哥不耐烦地挥挥手,安冉闭上眼不管水哥有没有靠近,对着空气大叫着拳打脚踢,突然被一具属于男x的躯t抱住,她浑身汗毛直立,b刚才更巨大的恐惧迅速席卷全身!
这个人难道要先j后杀!
安冉已经嘶哑的嗓子用尽全部力气,撑破声带般哭喊:“哥哥!!!”
“哥——”
“我在。”
第二声还没喊出口,就听见近在咫尺的人回答她:“安冉,是我。”
还没睁开眼,就已经看见光。
她一把抱住盛也,刚想诉苦,就0到一手滑腻的yet,鼻腔里都是血腥味,她赶紧退开,发现盛也的头在流血,沿着头皮到侧颈的伤疤再滴进锁骨,刚刚她的挣扎让血糊成一团,和这个肮脏的地方浑然天成。
想到这里安冉立马否定,哥哥才和那些人不一样,她第一反应就是哥哥为了救她被刀疤脸变态t0ng了,她拉着盛也左看右看,刀疤脸和跟着他的人不知所踪,那个被杀害的男人也没了身影。
“哥哥!快!报警!一定是那个人!他打伤了你是不是!他还杀人了!!”
盛也捡起地上的手机揣进自己兜里:“没有人杀人。”
“我看见了!而且你的伤…”她无措地垫起脚去触碰他头顶的伤口,又总在快碰到时放下,“留了好多血…”
说这话的安冉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盛也的衣服,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进拳场的休息室换衣服,毕竟里面的场景只会更加血腥。
“没事。”
“哥哥,不怕!”明明自己怕得发抖,感受不到双手的神经,牢牢抓住盛也坚定道,“你说出来,警察叔叔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盛也不自然地掰开安冉的手:“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
“我的事和你无关。”冷脸说完看着被吓得脸se发白的人血se又一点点褪去,只好补充道,“没有人杀人,也没有人害我。”
“真的吗…”
她其实不相信,但是哥哥说的,她都会信。
所以她在洛经寺想起来是五爷和水哥把他们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之后,到医院见到水哥仍然有着强烈的惧意,坐牢、杀人,即使救过她,她也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一帮穷凶极恶之徒,是她看不起,认为不配和盛也呆在一起的那一类人。
那个时候的安冉完全没想起来,只是呆呆地、被动地被盛也带回家。
她不知道,只是因为她无意识没放开的手,让盛也没换衣服糊着一身血回家,就会发生那样噩梦般、地狱般的事,在那之后的三年,她一边替自己恐惧,一边替盛也恐惧,在安怡梅每一次和胡阿姨的通话里提心吊胆。
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