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雨楼本不想管这种事,却不知想了什么,开车去到陈照识说的医院,医院急诊室不分昼夜的忙碌,穿过一条无人的长廊,隔音门推开,里面男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斥整个小厅。
跟着来的保镖完全按不住崩溃的父亲,哭瘫的母亲倒在他的脚边,他们的孩子躺在旁边冰冷的台子上,勉强能看出人形。
陈照识也没有像他电话里说的那样去交涉,交流都是通过他的助理,而倒在他身边的,那个撞人的表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同样软成一摊,歪着头打呼噜。
言雨楼没有走进他们在的小房间,他站在门外看一会,给陈照识发消息,转身就要离开。
原予没朝屋子里看,她透过另一边的窗子看着对面急救室里满身是血的伤者。
“走吧。”
言雨楼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她转身,两个人的身高差让她的额头转过来便贴到他的唇角。
“怎么了?”他离得她太近。
“回家吧。”
不知是晚上风吹的,还是怎么,原予的手冰凉的没有温度,言雨楼牵起她的手时,像冰块一样,他拉着她走出医院,没有开车。
“车子给陈照识留下,我们回……”
话音未落,夜晚小雨先到,斜风细雨,身上黏黏的不舒服。
医院旁边就是言雨楼现在单位的宿舍家属楼,他有一套分的房子,牵着原予的手没有放开,一路小跑到单元门下。
“先在这将就一晚,明早我送你去上班。”
家在五楼,拐到三楼楼梯口时,原予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他在后面扶着她的腰。
“那个表弟,是叫师雨吗,我好像知道他。”
“嗯?”
“我还没来京阳的时候,在我家那边,有一年开发沿海地区的海上油田,老板夫妇过来视察,全部都在海里溺亡了,当时那边的报纸连着发好多条报道,小道新闻也都将老板家里的情况翻了一遍,说他只留下一个几岁的儿子,被他姐姐抱走养了。”
“他姐姐就是陈照识的妈妈,上楼吧,他们家的事情他妈会处理的。”
上到五楼,言雨楼在房门旁边的箱子夹缝里摸钥匙,原予站在身后两手空空,
“我的肉呢,放哪了?”
“你从烧烤店里出来手就是空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算了,不要了。”
房门打开,屋子不大,里面倒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谁给你打扫房间了,还没关里屋的灯啊。”
里面卧室发出来的光淡淡的,应该是床头的壁灯,原予走进去,愣在门口。
“哪个灯没关?”
看着屋子里的布局言雨楼自己也有些懵,他跟着原予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她和一个穿着暴露的旗袍被吊在床上方的女人面面相觑。
进来布置这一切的人绝对是个氛围感大师,这屋子里布置得温馨中带着暧昧,柔情蜜意还夹着些刺激。
女人在看到她时脸上的媚态瞬间变成慌张,原予没说什么,转身出去时拍着言雨楼的肩膀,
“你们现在玩的都这么花了?你平时注意检查身体啊。”
她从一个卧室里出来,走向另一个卧室,那边清清冷冷的,没有人气。
言雨楼看着她在每个房间都探头看一眼,心情突然也没那么差,
“最近哪个公司又要招标了,业务真忙。”
“你说什么?”原予从客厅里走出来,还拆了个橘子递给他一半。
“换个地方吧,这里不能住。”
言雨楼从玄关的柜子里找到一把大伞,关灯离开房间,屋子里的女人慌了,被堵住的嘴巴拼命哼出声音挽留,哪怕是帮她放下来,关门声毫不留情地响起,甚至贴心的没有砸得很响。
雨已经很小了,断断续续飘着,两个人站在同一把伞下,等在路口。
“去哪啊?”她左转右转。
“你家。”言雨楼转向左边的路,对着她家的方向。
“你怎么不回你自己家?”
“我在京阳没房子。”
“你去阳上阁啊。”
“太远。”
“那算我收留你啊。”
“谢谢。”
她钻出雨伞,在前面蹦蹦跳跳。
京阳无论何时都挤着各地的游客,拍照的声音和闪光灯,两人都低头避开。
原予跳着跳着突然撞到言雨楼的身旁,满脸严肃,
“你说他们怎么知道你今晚会去那个宿舍啊?”
她的反射弧太长,却也抓住问题的关键。
“每周末晚上,我都去那住,的集体演奏外还有很多个人节目,每个人都有机会,目前节目表还在研究讨论的阶段,不要着急。”
她旁边一个男人很大声的“嘁”了一下,明显不屑,苏云也没惯着他,用整个机舱都能听清的声音,
“要不让你男扮女装上去飞,别吐出来都洒领导脸上。”
原予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表情,周围也都是小小的嗤笑,她的嘴角翘了一下,拉扯着出现几声耳鸣,用力揉一下,塞好耳塞,闭上眼睛。
从到香涟岛的那天起,到今天,6月14日,原予每天都在天上乱飞,她的节目是“奔月”主题,现场已经架起一轮假月亮,晚上会发出柔和的光,月亮距离地面有一百多米,这也是编导最后给她定下来的高度。
高空的风呼呼地吹,每次原予下来,耳朵都听不见任何声音。
量好尺寸定制的衣服今晚也送来,特殊的布料材质,前胸缠着一圈灯带,飞上去后会开始发光,搭配着红黄相间的颜色,她要扮演一只凤凰。
入夏的香涟岛日落时间很晚,她们在那等很久,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原予换上服装做好造型,在完成舞台上的舞蹈动作后,双手张开,便飞上去。
胸前的灯管在她完全离开舞台后的大屏时开始亮起,一只火红的凤凰展翅在夜空,离月亮越来越近了,随她并肩飞起的无人机摄像捕捉到她脸上抽搐的表情。
“停!放下来,快!”
几个工人一起跑向舞台,将威压从原予的身上拆下来,她自己的手却伸到胸前。
“这个灯带亮时间长了会热,特别烫。”她胸口处已经被烫红了。
“对对对,我忘了,这里面要缝一块隔热材料的,快换下来我去缝。”
负责服装的人在后面一拍大腿,跑去找隔热布,原予低头时翻个小小的白眼,去后台换衣服。
“小原?外面那个漂亮小姐姐是等你的吧,来了好半天了。”
原予朝着门外的方向看,眯着眼睛,阮恩捕捉到她的视线,跳起来打招呼。
“是,我朋友,过来玩的。”
“衣服换下来后就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他们要调试设备,让我们下午再开始彩排,能多休息一会,最近累坏了吧。”
苏云接过原予换下来的衣服,造型师拆掉她头上的发饰,原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妆把她化得带着些古典范。
“方姐,这个妆我回去自己卸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嘞。”
化妆师收起卸妆水,原予往外走,阮恩看到了蹦蹦跳跳地过来,挽着她的胳膊。
“圆圆姐,你真漂亮啊。”
“等好久了吧,我们先去吃饭。”
“好嘞,我已经定了一家餐厅,直接去就行了。”
阮恩三天前联系原予,本来是想找她出来玩,一听她在香涟岛,二话不说就飞来。
她定的餐厅距离彩排地点有半小时的车程,原予在车上先靠着她迷糊一觉,下车后海风吹得她还有些发抖。
这是一家海景餐厅,来的游客当然都想靠着窗子用餐,阮恩跟着服务员往里走,他却没在窗子旁边的位置停留,一路走到里面的桌子旁。
“去哪?我订的是海景位置啊。”阮恩叫住他。
“那您先点菜吧。”
原予第一次见客人还站着就要求点菜的,她拿过菜单一看,同样的菜价格比京阳的星级酒店还要贵,她扫一眼,报出最便宜的一份素菜。
男服务生的脸色当时就沉下来,上下打量着两个人的穿着,原予彩排回来穿着最舒服的运动衫,和脸上的妆容格格不入,阮恩为了海边走路方便穿的短裤便装,身上没戴任何饰品。
他垂着眼皮不情愿地在手里的机器上输入菜名,下一秒原予又报出一个全店最贵的龙虾,男人的手指顿在机器上面,抬头看她的手指还在菜单上飞舞。
“这个是不是你也喜欢,上次我们在州岚吃的那个,那再来一份。”
“好啊。”阮恩配合她演戏。
“两位美女,我们先坐下来慢慢看吧。”
男人的脸变得比京阳的天还快,瞬间领着她们走到刚刚靠窗的位置,原予看着他的机器上还只有一个凉拌莴笋,
“怎么不写我刚才点的那两个啊,我还要两只帝王蟹呢,你能记得住吗?”
“您好,我……”
“那我不要了。”
原予精准找到他断句的气口,将菜单摔在桌子上,拉着阮恩走出去,一直到门口,还能听见里面男人爆粗口的声音。
“等等等等。”阮恩拉住她的手,拿出手机开始对着店面拍照,
“姐现在也是个不小的网红了,这一条发出去我不信搞不死你。”
她在那拍的兴奋,原予拍拍依旧在响的耳朵,心里却有些没底,在什么都没发生前,她先将阮恩带走。
“拍两张就行了,搞个定位证明你在这,我觉得他们家应该是有背景,不然这种态度怎么可能网上的评分还不低。”
“对啊,我的天。”
两人都有些后怕,一路在有路灯道上快走,海边的风呼呼的吹在耳旁,原予的手机响了快一分钟她才听到,
“小雀,来喝酒。”
原予从耳边拿开手机看屏幕,是陈照识。
“我不在京阳。”她喘着粗气。
“谁现在还在京阳啊。”他那边的音乐震天响。
“京阳怎么了?”
“没事,赶紧过来,地址发给你了。”
下一秒手机上跳出陈照识发来的定位,原予打开导航查看距离这里的距离,阮恩凑过来,
“姐姐,你在这里也有朋友啊。”
“不是,也是从京阳来玩的。”
“那能带我……”
“走吧,离这不远。”
原予在听到陈照识也在这的时候,心里悬着的石头是放下来的,他的酒吧离这就不到五百米。
她扯着阮恩的手一路跑过去,看到他在卡座上瘫软的样子,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穿过人群走到陈照识身边,挤在他那条沙发上。
“你咋满脸是汗,这小妆真漂亮。”陈照识永远那股不正经的味。
原予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取下手腕上的头绳,拢住了头发,“这有啥吃的,饿死我了。”
“给我们小雀妹妹上一碗香涟岛特色米粉!”陈照识像个店小二一样朝着里面喊。
酒吧里并没有做米粉的厨房,陈照识踹一个小马仔跑去外面的米粉店里打包带回来,他回来时手里就只提着一份米粉,又被踹一脚。
“你长不长点脑子,我们这两个妹妹你买一份回来给谁。”
小马仔转身又要往出跑,被阮恩拦住,
“不用不用,我减肥吃不了一份,我和圆圆姐吃一份就行。”
她走过去接过小马仔手里的米粉,还对他说谢谢,陈照识又在那边摆谱,
“赶紧谢谢人家妹妹啊,还让人家谢你。”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小马仔忙不迭跑走,原予将桌子上的打火机扔到陈照识身上,马尾的低端拂过他的肩膀。
“你喝多了吧,少说两句。”
“快尝尝,好不好吃。”
京阳天天有风,吹得人站在街上颤抖。
钱途找到个司机的工作,也算摸上豪车,老板去里面喝酒,他蹲在外面抽烟。
口袋里就剩一支烟了,他没好意思和老板提预支工资的事情。
他赚不到钱不敢回家。
口袋里的手机一响,任笙说她今天出来当服务生,不回家了。
他继续把烟屁股抽完。
任笙发完了消息也睡不着,躺在酒店舒服的大床上舒展身体,回想着在宴会厅里见到的女人,在手机上搜索。
不难找到她,最近很火的一个网红。
任笙一夜没睡,搜到了全网关于她的消息,她并不是现在包装的富家女,当年也是个外地过来的小土妹。
任笙好像有了新的方向。
阮恩平时下午两点之后就不会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饿,她把米粉放在了原予跟前,看她咬了几口之后,突然也馋了,
“姐,给我夹一根,一根就好。”
米粉滑滑的,原予试了几次没成功,抬起身让她自己趴过来吃,阮恩做了延长甲,连筷子都用不好,一条米粉还没沾到她的嘴唇就掉下来,重新滑进碗里。
“你这是吃还是吐啊?”
调侃的声音在脑袋后面响起,阮恩笑的时候更握不住筷子,旁边一个男人看着同一根筷子在两人手里倒来倒去,皱着眉贴在陈照识身边,
“你说这男女的嘴还不一样啊,我女朋友那是我碰过的东西一口不吃,和她闺蜜在一起恨不得共用一个胃。”
“你看我是女的吗?”陈照识把他推开。
米线很快见底,还剩半碗汤,刚刚出去的小马仔踩着时间跑进来,将东西收走。
陈照识打开的窗子,海风吹着他周身的酒气散了不少,人也清醒了,拉着原予就要往外走。
“干嘛,去哪啊?”
“带你看看哥这两年打下来的江山!”
走到酒吧门口,刚才的小马仔给他看着外面闪亮的新摩托,陈照识取出一个头盔扣在原予的脑袋上,抓着她提上摩托。
“害怕就抓着我的衣服。”
听说少爷们还没成年时最喜欢玩的就是摩托,驾驶证的可操作空间大,省的家里总唠叨,年纪小时又喜欢这种刺激,摩托车极速兜着海风,原予眼前模糊一片,摩托停在一个正在施工的楼盘外,陈照识调整车头的方向,直接顺着搭起来的一块木板直接冲上二楼。
原予倒不是害怕这些,她以前玩的也挺花,就是刚吃完一碗粉,肚子不太舒服。
陈照识推着她走到二楼边缘,像帝王一样挥舞着手臂,从左到右,
“看,这是我这两年打下来的江山,很快这里就要拔地而起一座全国最高楼,写上我陈照识的名字。”
他的声音听起来空空的,被风一吹还散了不少,原予往边缘走两步,借着工地留的灯朝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