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愤怒可以具象化,恐怕这城市早已夷为平地。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没有人在意他过得如何,没有人愿意给予他哪怕一丁点的温暖,没有人。
“我懂你的愤怒,但是你要明白,凭你现在的能力,什么也做不了。你既拿不回属于你的母爱,你也不能惩罚偷走你母亲的苏凌云,你只会给自己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更加会让你母亲离你越来越远。”白相言知道自己说的话并不能说服眼前这个男人,但收钱办事,他还是要开口。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只是想要那个小偷也尝尝我曾受过的苦痛。却都在告诉我不要痴心妄想,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你懂?!你能懂什么?!从出生起,我用尽了全力只想听到一句‘她爱我’,想知道我也是一直被爱着的,六岁那年的生日,我以为终于等来了,她对我温声细语,她对我疼爱呵护,她带我去游乐园,她给我买甜甜的冰激凌,我以为是我的乖巧懂事终于打动了她的心,呵!哈哈哈哈哈……原来,不过都是逢场作戏,我只是她用来逃脱的工具,从那以后的地狱里,我常常会想,我是什么呢?在这世界上,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池错双眼红的要滴出鲜血,他一字一句,像是生生将自己的胸膛剖开,从中掏出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不顾自己撕裂又锐利的痛苦,捧在手里,展示出他全部的不堪与憎恨。
“你说你懂我的愤怒,那你告诉我,我活着,究竟为什么?!”
从灵魂里发出的质问,白相言怔在原地,他仿佛看到池错身后重重的枷锁,压得他脊梁弯曲的快要贴在地上。
这是一个被囚禁在难以逃脱的牢笼里的困兽,纵使寸步难行,却仍带着手铐脚链与命运搏斗。有那么一瞬,白相言说不出自己胸腔里氤氲着的情绪是什么。
他年近不惑,苏家小少爷近来的举动在他看来不过是幼稚的报复,而今日奉命警告的这个人,却让他许久没有过波动的内心,尝到了些不同的滋味。
这是同情,白相言告诉自己。
池错被怒火烧得久了,后背竟渐渐升起一层冰霜。是,他该早已看透这世界,于所有人而言,他都是个多余的存在,就像他的名字,错,错,错。
屋里陷入了死寂,池错剧烈起伏的心绪慢慢平稳,他又冷笑一声,“假慈悲,不过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用来让别人感激的工具,我不吃这一套。”
不想再多说什么,池错转身简单地在这个两室一厅的公寓里转了一圈,了解了个大概。屋里各个角落安装了大大小小数十个摄像头,连厕所也没落下。
倒了水,池错无视了白相言电线杆似的还杵在客厅里,回卧室去了。
“没错,人确实没有感同身受。我也是受雇于你外公,你的遭遇的确令人唏嘘,不过拿人钱就要做点事。”白相言深呼吸一口,抬腿跟过去。他还没得到池错的承诺,暂时不能离开。
“苏凌云年纪小,报复心强。毕竟你之前确实做了错事,他恨你也是自然。你先忍了这一阵子,等他心里出气了,应该就会放了你,到时候我替你跟你外公说说情,让他给你安排个好去处,你就好好过日子……”
池错被这番话气笑了,这些人,不要脸到了极点。他懒得再开口,毕竟眼前这个人站在这里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告诉了自己。
“知道了。”先嘴上应付下,至于苏凌云,那个抢了本该属于自己一切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就与他划清界限,说什么好好过日子,哪怕是死,也要变成恶鬼,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希望你不要食言。”白相言转身,走了几步又折返,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盒放在床头,“这是烫伤的药膏,有点疼,但是效果不错,你自己记得上药。”到底是医者仁心,池错昏迷的时候他见过那一大片的惊心动魄,把苏凌云骂的狗血淋头,那时他心里没什么感觉,毕竟从医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什么恻隐之心。
可此时,明明这人穿着衣服,面上还是一副阳奉阴违的神情,他却突然不忍,好似那些血淋淋的伤疤又裸露在自己面前。
抬眼看见白相言站在门口满脸的同情和心疼,池错觉得恶心。这种表情比昨晚苏凌云发疯操自己的样子还要让他想吐。他不需要谁来怜悯,也不需要什么关怀,更不想看见这种令人作呕的表演。
“说完了没有,说完你可以滚了,老子要睡觉。”
没关系,还有时间,更何况自己偶尔还能借由检查身体到这里来。白相言退了出去,他深深地看了那个充满不耐烦的侧脸一眼,心里被一种奇怪情愫占据,有些酸涩。
有一瞬间,他竟产生了想要帮助他的想法。我大概是疯了,白相言拍了拍脑门,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