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葳垂着眸子,双手将裙摆绞得褶皱不堪,朱唇间却不见一丝缝隙。
“云山近毒发前,给了我一封绝笔信。沙场一载,我盼你来封家书,哪怕无字都好。刀枪里穿梭千百次,等不来你隻言片语,却从下属闲言中,得了你亡命火海的消息。”
宁烨的话音低沉伤怀,长叹一声后,才有继续说下去的力气:
“大军撤退前,萧蔚告诉了我实情,我也第一次知晓,你竟是念音阁的执掌者。而后,我得了陛下满含逼迫的谕令,要我抓你回京。经历这么多事,你孤身决断他人生死,自己也游走鬼门关一遭,无话可说吗?”
句句话音振聋发聩,将云葳的思绪炸得翻涌无休。
默然半晌,云葳难掩心虚,亦然好奇,隻耷拉着脑袋低语:“安阳王府的火,是您么?”
宁烨眉心骤然起了数道苦涩的沟壑,轻叹道:“不是,云崧混迹朝堂一生,这点儿运筹自保的后路还是有的。”
云葳杏眼微觑,凝眸愕然良久,再未言语。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宁烨失落又糊涂,心绪震惊也酸涩:“什么话都可以,一句一字,都没有?”
云葳耷拉着脑袋,半晌才挤出了细微的三个字:“对不住。”
她逼死了母亲曾经的挚爱,妹妹依恋的至亲,于亲眷私情的确过于狠绝;她隐瞒了自己的死讯,对宁烨这个给予她生命的母亲而言,也不够公允,的确欠了宁烨一句道歉。
“对、不、住?”宁烨哭笑不得,重复着这三字时几近崩溃,哽咽道:
“你是我女儿啊,云葳,你是我女儿,你懂不懂?!我不要你的道歉,也没跟你追究朝事!”
云葳懵了,抬眸望着眼眶殷红的宁烨,满目不解,似是在问,那你要什么?
宁烨也懵了,分明置身家祠,可云葳眸子里迷惘遍布,傻得令人无可奈何。
“逼亲自杀,我不知你孤身承受了怎样的苦衷。我得到云家手书时,胸口揪心得疼,非为云家父子,是为你。我说过,你有家,有亲故可倚靠。再难的坎儿,你娘还在,何须你独自做这等艰难的抉择?云家你信不过,我可以理解,可宁家呢?”
宁烨缓步走向一排排神位,抬手摩挲着宁烁那最新的木牌,背对着云葳道:
“宁家百载根基,祖祖辈辈死沙场,死社稷的功绩,护你和瑶瑶,足够。这一年来我煎熬不已,巴不得请旨回京来陪你。我设想过诸般宽慰你的说辞,怕你经受不住苦痛,甚或担忧你悲怆重压下失了心智,却不料你开口竟是一句突兀疏离的‘对不住’。”
“落子不悔,无需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