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照亮韩佟的脸庞,他一字一顿格外认真道:“我一定去你身边,从今往后,再也不走。”
江浔知道那一刻自己动容了,他指尖抠住玻璃,几乎泛白。
明明心跳如鼓,却依旧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真的,”
那天韩佟确定地答:“除非有天,你赶我走了。”
“——你要赶我走吗,江浔。”
数日前的夜色如水,病房幽寂。
江浔面色潮红尚未褪去,眼角的飞红与瞳孔周围的红丝却不似病理常留。
他紧咬下唇,始终不敢抬眼去看韩佟的眼睛。
可韩佟却不放过他,在身前蹲下身,高大的身形在此刻蜷缩成团,视线由下至上挤入江浔的视野。
过往望来永远淬着光的眼底此刻除了茫然无助,便是张皇失措。
他双手搭在江浔膝盖,极力逼迫自己镇定,可开口的瞬间又暴露了内心的慌乱,以至于不敢大吼质问,只小声道:
“为什么,江浔,因为你要变成oga吗?”
江浔呼吸急促,不敢啃声。
可韩佟不懂什么叫点到为止。
他极力追问:“你不想变成oga对吗?那我们再想想办法,我陪你休学,我陪你去找医院,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了,”
江浔哑声打断,嗓音颤抖如筛。
他几乎是逼着自己一字一句吐出:“韩佟,我真的没办法了。”
时至今日,江浔已经记不起当时韩佟的表情。
他们从周岁相识,结伴长大十多年;
小学时他因为内向沉默遭人排挤,韩佟挎着书包,在放学后为了他把领头人揍得哇哇大哭。
自己挨了罚,招了骂,依然一声不吭;
胳膊被抓出了血痕,后背被撞出大片淤青,也不喊一句疼。
只在江浔给他贴创可贴的时候,才终于拉着人衣袖,不知道是讨疼,还是撒娇般,小心翼翼地喊:
“哥哥,我疼。”
“……江浔,我疼,”
许久之后,韩佟半蹲在地,将额头抵在手背上,隔着掌心压在了江浔膝盖。
他捂着心口,整个人几乎蹲坐在地,一声接一声的呼喊,一句比一句嘶哑,最后几乎是裹上哭腔,颤抖地听不清语调。
“我们才十七,哥,求求你,往后那么多年,”韩佟颤抖地近乎是在哀求:“我真的捱不住。”
江浔没有开口。
他仰头看向紧闭门板,很久之后,才听见自己近乎空洞地说:
“你可以的,韩佟,我们得为自己而活,不要屈服于命运,让它折断了你自由抉择的翅膀。”
“……可是江浔,”
韩佟抬起脸,灯光下他泪眼婆娑,双目通红,薄唇不受控地颤抖,一字一顿、如同剖胸挖心,疼的几乎喘不上气:
“可它已经折了。而我爱你,我无法不屈服。”
·
“叽叽——”
鸟啼陡然划破上空,把江浔从记忆中拽出。
他仰头寻声觅去,青黄鹦鹉飞驰而过,寒风之中双双落在枝头,互啄戏耍,依偎取暖,不亦乐乎。
“这么冻得天,谁家鸟飞了,”跟随而来的弥勒佛忽地道。
江浔望着那双鸟,不由自主地接话:“会冻死吗?”
“或许吧,”
弥勒佛略一停顿,忽然浅浅笑了下,像个看破红尘的诗人,文艺道:
“但逃出笼中的代价总是巨大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它做了自己的选择,那前路再坎坷,也得拍着翅膀飞下去。”
江浔却忽地问:“那假如有天,它后悔了怎么办?”
“记得到路、主人还要,那就回去。”弥勒佛淡淡道。
可这天寒地冻的,钢铁森林,满城数不清的鸽子笼,谁也不知道它们后悔了是否还回不回得去。
青黄鹦鹉蒲扇着翅膀又跳上了另一个枝头,其中一只羽毛抖落,在越向下一段枝头时,忽然踌躇起来。
乍看之下,好似在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