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谢黎,后是白琼,甚至后来连王误生都出现了,但是沈遇一个人也没有见,一个也没有搭理。
每次从楼下路过时,远远瞧见站在电线杆下,或者远远站在树下的人,沈遇都会装作没看见,直直略过他们走开。
他该回家回家,该出去出去。
沈遇知道这些人都欠他的,到今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谁也脱不干净关系,因此他也不屑于搭理这些人,懒得去问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沈遇以为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到自己终局,但是终究还是因为白琼找他而改变了。
那个少年模样的人没了当初的嚣张跋扈,也没了先前的放浪不羁,他红肿着眼睛,一脸憔悴地问沈遇:“沈哥,你能不能见见我哥?他想见你。”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有些发黄的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像是跟丢主人的小狗,挨饿挨冻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白琼寒颤着靠近沈遇。
他浑身泥泞,狼狈不堪,连声音都在颤抖:“求你见见他吧,他快要死了……”
眼前的人不断发抖,他在害怕,在惶恐。他怕失去白玖,也怕做不到白玖交代的事情。
沈遇看着他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沈怀远。想着倘若有一天自己要去世了,沈怀远会不会也这样呢?
他如今才理解白玖为什么选择隐瞒,为什么死活就是不肯让白琼知道他的病情。
因为他们都在害怕,担心自己死后爱着自己的人会走不出来,担心自己的死亡会给他们造成很大影响。
所以沈遇同意了,也在寒冷又充满年味的除夕前一天见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人。
“你来了。”病床上的人笑笑,似乎是强撑着精神才能睁睁眼,才能让言语不那么模糊的被来人听到。
白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静静躺着,枕着一个枕头微微抬高脑袋。
他的嘴唇干裂,肤色透漏着不正常的黄色,甚至连眼白都有些黄灼,脸颊的肉消失殆尽,颧骨微微突出,整个人已经脱相,虚弱的连好好看看沈遇都难。
“嗯,我来了。”沈遇不得不承认他刚进来时就被吓到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想想自己有一天可能也会变成这样,就止不住的害怕,浑身冒冷汗,双腿发软站不住脚。
“你找我来干嘛?”
沈遇挨着病床坐下。
他双手插着口袋,面子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白玖咧了咧嘴:“我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你那天走的太急,被带走又意识不清楚,所以没有听到我的道歉。”
沈遇点点头,想想白玖将他卖给王误生,确实是让人生恨。
他曾经那么信任他,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才能碰到这样好一个人。他以为白玖是他的恩人,是不计代价对他好的朋友,可是如今看来全是笑话。
傻到相信所有人,不对人多留一个心眼的只有自己。
“对不起阿遇,我对不起你。我其实有想过你会吃苦,会受很多折磨,但是没想到王误生居然会拍视频,还强行把你拘禁在那里,这一切的开头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眼前的人都快死了,一脸虚弱却还在跟自己道歉,沈遇有些不知所措,鼻头有些发酸,只想现在就快点逃走。
“好了,没事了吧,没事了我就走了。”道歉他听的多了。
温平生道歉,沈义国道歉,白玖也道歉,这些人自我麻痹觉得这样的事后忏悔可以有用,但是对沈遇而言再怎么样的道歉都弥补不了他内心所受到的伤害。
可是我们都熬不过了(下)
“等一下……”白玖说话太急,刚喊完等一下就是一阵猛咳,声音剧烈得让沈遇没有一丝怀疑他会把肺都咳出来。
但是事实上白玖只咳出了许多血。
他用手帕捂嘴遮掩,但是咳血太多还是难以完全遮挡,依然有不少血迹漏出来。
“你有没有想和我说的,有没有想问一问我的。”
沈遇摇摇头。
并没有。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难不成再拉着手唠唠家常,说说你快死了,我真是心疼你。然后再说说我也快也死了,黄泉路上等等我,我去跟你做个伴?
算了吧,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倘若你往后需要帮忙,可以来找白琼,他会帮你。”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过错赔不是,白玖将白琼也推了出来,告诉沈遇只要有需要就可以找他。
沈遇没有点头,只是在想大概没有以后了。
我也快死了,跟你一样。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白玖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交代过让白琼帮忙,这样能给沈遇稍微的一点赔偿,所以他稍稍舒了口气,看着窗外天色的目光浸满了绵柔与惋惜。
“想想白琼以后就要自己一个人了,还真有点舍不得。癌症挺不好受的,不过现在就要解脱了。”他的话语是清晰的,可是逻辑上已经开始变得奇怪。
白玖的思维已经开始跳脱,说的话都有些上下对不齐。
其实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大限将至最后的挣扎罢了。不过是回光返照自欺欺人,气息散尽就只剩下虚无。
“是啊,天气真好啊。”沈遇也顺着将死之人目光望过去,到底也没能开口告诉他,自己也快死了,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发出声音,静默地陪着白玖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