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笳正预备挂了电话,可忽然传来模糊的对话,她本未在意,却又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对方离听筒远,裴铎或许也已经把手机塞进了兜里,总之,她细致听见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
“飞上枝头”,“清闲职位”,“借您的势”,“舒坦一辈子”之类的……
声音听不清,但笑声里的谄媚显而易见,那人变着法儿地夸赞裴铎地位不凡,女人嫁给他便顺势成了凤凰。
但于盛笳而言,只?有贬义,贬低她全部?的付出。
她捏紧手机,靠近耳朵,静静等待着裴铎的回答。
可几秒后?,他只?是笑了笑,不解释,更不否认,神色中的漫不经心盛笳闭上眼睛都能勾勒出来。
只?听他轻描淡写地打趣道:“你要有能耐,也往别人的枝头上飞一个?”
盛笳挂了电话。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墙上的挂着的镜子,发觉自己?竟然也在笑。
只?是笑容惨淡。
可悲。又可笑。
原来全是她自作?多情,本就是她一个人单打独斗。
裴铎从小锦衣玉食,或许根本不会理?解自己?嫁入他这样的家庭是怎样的战战兢兢,生怕做错说做,生怕贻人口实,更怕别人觉得她是图了什么。
他曾见自己?熬过许多个夜晚只?为解决一个医学疑惑,日?夜颠倒地在学校和医院间奔走,期末前整夜地复习,规培时遇到家属和训斥也把委屈往肚子里咽,平时医院遇到秦斯也客气地称呼“秦院长”,半点儿看不出其?他关系。
她以为他都看在眼里……可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裴铎从不理?解自己?,更不会尝试理?解。
哪怕曾经为自己?撑腰,也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失了面子。
盛笳推开办公?室的门,往消防通道走去?。
楼道阴冷,推开门的那一刻,盛笳打了个寒颤,思绪也莫名清晰了很多。
她不愿回放刚才听来的对话,不肯多思他那番话的深意。
盛笳忽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想猜了,她只?是想要一个放弃的契机。
被?刻意压抑了许久的念头充斥着大脑。
像休眠火山,平静许久,瞬间爆发。
盛笳往三楼走去?,脚步没有半分犹豫。
去?妇产科,她要打掉这个孩子。
不用他做刽子手,盛笳要亲自一点点切断和他的一切连接。
决定好后?,竟然感到一丝轻快,就像是有了力气用铁锤狠狠敲打掉足腕的镣铐。
这样活着,她太痛苦了。痛苦并非在婚姻中形成,或许是从很多年前,在成长过程中一次又一次丧失安全感时,便簇起的火苗。
盛笳加快步伐,知?道自己?还会有犹疑和心软。
可是突然,好像有什么在向后?扯着她,腹痛陡然严重,抵达了难以承受的地步,她掐着自己?的手腕转移疼痛,在漫天绝望压下来的时候,口袋内手机震动?。
——还是他。
“……喂?”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听到他的声音,盛笳就哭了,她咬牙强忍着,弯腰抓着扶手,“裴、裴铎,我?肚子疼。”
像是进度条被?人为加速,一切都过得很快。
再醒来时,她躺在病床上。
裴铎坐在床边,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盛笳记得清楚,第一次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她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可他就是没多看自己?几眼,明明头顶的灯光很亮,但他陷在阑珊处,不抢风头,可旁人的目光总在他的身上流连。
他总是这般,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无意间伤害过什么。
也不会理?解。
那个晚上,二十四岁的她鼓足勇气跨进灯光,又走入混沌,扶起他的胳膊,低垂着眼睑轻轻问?:“你……是不是醉了?”
如今不同,是裴铎抓着她的胳膊。
而他似乎也清减了许多。
还不到两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们重逢,做|爱,吵了数不清的架,在对方的心上刺入刀子又悔不当?初地拔出来,却流下更多的血,直到今天……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
当?裴铎将她抱到妇产科时,盛笳已经开始见血了。
医生说是胎停,在还不到第八周的时候,胚胎就停止发育了。
胎停,是优胜劣汰的结果?,胚胎本就不健康,在孕早期时死亡,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不建议用药物,说等自然排出,把伤害降到最低。她当?时和裴铎一起坐在医生的对面,相比起他,她显得冷静。
只?是问?了一句,“什么原因胎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