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的耐心很好,又重复了一遍:“妈,有什么事吗?”
“我听你大姨说, 你你让她帮你寄阿婆的户口簿。”电话那头,路楠的母亲干巴巴地说了这句话。
路楠给予了肯定的答案:“嗯,是的。”
这回答, 和路母想的不一样, 按照她对女儿的了解,自己问了这句话之后, 女儿一定会主动解释一下她需要用户口簿的理由。
多年以来,她们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
只要自己询问她,她一定会详细地回答前因后果。但是这次,女儿没有。
路母只能自己继续发问:“所以你要户口簿做什么用?按揭买车?”
路楠很平静地说了自己这几天前后忙碌的成果:“哦, 是这样的,我买房了。”
“什么?你买房了?你爸给你的钱?”原本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交流沟通的路母一下子就怒火高涨, 她觉得, 她找到了原因——她找到了女儿长达三星期不和自己通电话、并且今天对自己态度这么冷淡的原因:敌人太狡猾!女儿没经受住她爸的糖衣炮弹!
离婚这么多年, 路母的心态一直很……复杂,甚至可以说是自相矛盾的。
她希望一双儿女能够从前夫那里尽量多地索要钱财,但是又不愿意他们和他们的父亲关系过于亲密。
为此,路母甚至不惜一次一次在儿女面前控诉他们的父亲, 说对方是一个多么多么糟糕的坏蛋。
路楠不知道弟弟是怎么想的, 但是起初的她(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直觉得, 做人不能偏听偏信, 哪怕灌输观念的人是自己母亲,她所说的话,也需要经过验证。
对, 路楠觉得, 有时候的自己, 冷静得可怕、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在面对父母婚变这件事情上,她甚至觉得他们与其天天吵架,不如早点分开,各自解脱。
那时候的她完全不能接受母亲的说法。
母亲这样歇斯底里、宛如泼妇的模样,让她从心底生出‘不孝’甚至是冷血的念头:一个巴掌拍不响。
【如果说父亲出轨是错的,那么难道母亲的性格就没有缺陷吗?像我这样身为晚辈,生活在她的阴影和控制欲之下都觉得好累,所以……父亲出轨也是情有可原吧?】
当然,后来思维逐渐成熟、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路楠也反思过自己当年的想法: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母亲的坏脾气并不应该是父亲出轨的借口。或许他们可以因为性格不合或者不再有感情了而离婚,离婚之后各自开展新的感情这是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但是婚内出轨就是出轨,是不道德的,任何借口都不足以作为出轨的辩护理由。
理智思考的结论是如此,但时至十年后,路楠还是觉得,母亲这样的性格,会让周边亲密的人很累——对,只是亲密的人,因为对待外人,母亲一向是得体而和善的。
因为她的控制欲强,所以才要在离婚后紧紧抓住一双儿女。
这里的抓住,除了法律意义上的抚养权,还包括对他们心理上的控制,要求他们绝对无条件地站在她那边。
逢年过节不能过去‘那边’——但那边必须准备给子女的红包;
一应学校家长会活动,‘那边’不许参加——但是书学费必须是那边出的;
‘那边’送到楼下,让路楠或者弟弟路杨去拿的土鸡土鸭滋补品等,往往被她丢出去;
偶尔,‘那边’喊吃饭,路楠和路杨去了,回来必定面对母亲的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时间久了,路楠和路杨都害怕‘那边’的联系,‘那边’不再过来自讨没趣。
然而便是这样子,母亲也可以生出另一种说法,说对方冷血、没有亲情。
路楠想:【所谓感情本来就是要相处才能产生、才能加深,如果一年只见一两次,何谈亲情?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狗想吃肉都要摇尾乞怜,我和弟弟向着父亲要钱要物的时候怎么可能是理直气壮的呢?手心向上这个动作,本来就很难。幸好,我现在已经工作了。】
从始至终,路母都没有从离婚这件事给她带来的打击里走出来,凡事只要牵扯到路父,她必然要炸。
这次,路楠却没有给她发火的机会,干脆利落地说:“买房不是他给的钱。”这么说确实没有骗人,他给的买车钱被我拿来做本金了,根本不够买房。
路母是不信的:“不是他给你的,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哦,是不是你把买车的钱拿来当首付了?我跟你说,那么一点钱在海临市只能买个鸽子笼!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眼见对话要往法治频道奔去,路楠解释:“没有被骗,产权证已经拿到手了。”换言之,木已成舟。
路母大惊:“之后的按揭你想过没有,你那几块钱的工资,万一交不上按揭怎么办?我手里也没几个钱,还得留一半给你弟读书用,扣掉我自己吃穿买药人情往来的份,剩下的钱也不够帮你还几个月按揭的!”
说起这个,路楠才想到自己好像一直忘了和母亲说,已经换了工作的事儿。
不过没事,所有的一切,等周末再说吧。
“妈,你先听我说。”不论电话那头母亲的情绪有多么激动,路楠都十分冷静,“事情有点复杂。我下个周末请假回家一趟,到时候当面和你说。”
路母当然不愿意被这样搪塞,但是路楠已经打定主意再晾一下母亲,于是她对母亲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周末见吧,妈,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也不管母亲会不会胡思乱想,路楠安安稳稳地去飞翔盘库存去了
最近划水太多,这两天要去飞翔多露几次脸才行。
飞翔那边的出货十分火热,裴学栋见到路楠,十分高兴地同她打了个招呼:“路经理,最近袁总那边要了不少二十年的酒哎。”
路楠知道,袁总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给她发订单:“是啊,我看这一阵子二十年动得不错。所以来盘一下库存,看看还剩下多少件。”
干完活儿准备走的时候,听到有车鸣笛。
一辆黑色
挺酷的。
“美女,去哪里,我带你啊。”车窗降下来,是带着墨镜的孟露丝,车酷,人也酷。
路楠很自然地吹了一个口哨,俏皮却不流里流气。
于是,每次想要调戏路楠却总是屡战屡败的孟露丝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摘下墨镜:“你是回你们公司么?走吧,我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