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寄梦欣然点头:“明日是否可以堆个雪人,堆个团哥儿!”
“夜里就可以。”谢泠舟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火炉上烘暖。
这船上很宽敞,若不是画舫随水波轻轻摇晃,崔寄梦简直以为自己是在一间屋子里,她给自己倒了杯酒,轻轻呷了一口:“雪日饮酒别有一番风味。”
谢泠舟淡淡掀起眼帘:“我方才只是说笑,你还真给自己补上了。”
崔寄梦放下杯,乜了他一眼。
把她的手烘暖后,谢泠舟端起酒杯:“今日除岁,表妹与我共饮一杯,可好?”
崔寄梦自然愿意,欲拿起另一杯酒,手却被他按住了。
酒从他口中被渡过来时,她才明白他又在“咬文嚼字”了,说共饮一杯竟真的是共饮一杯,简直有辱斯文!
年后将面对的一切烦恼暂且不提,两杯酒下肚,彼此目光皆是荡漾,上次吵架后亲昵了一回,后来谢泠舟忙了起来,多数时候,崔寄梦也都是羞赧的,连吻都是十余日前的事了。
区区两杯酒只是个幌子,有了这个理由,一切放纵便可以顺理成章。
谢泠舟凑近她耳边,语气很是正经:“上次的方子,还想试试么?”
崔寄梦垂眸:“……可方子没带。”
谢泠舟遮住她的眸子,笑:“不碍事,我记住了,一点点告诉你。”
炉火越烧越旺,舱内慢慢燥热起来了,叫人身上冷汗涔涔。
舱内也落了雪,崔寄梦低垂着眼,眼睁睁看着那双修长白净的手捧住那抔雪,捏成各种形状的雪人,随即任其化在口中,软成了一滩水。
还是和上次一样相对而坐,她偶尔也敢忍着羞,悄悄抬眼看他,这回没有害怕,真真切切地试了一遍。
江波荡漾,一波波拍击在船底,鹅毛似的雪簌簌落在船顶,被舱内传出的热意融化成雪水,顺着舱顶留下来,落在外头船舷上,发出细微而隐秘的声响。
一,二,三……
崔寄梦正数着水滴,耳边忽然有人哑声问她,嗓音缱绻:“数到哪儿了?”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发觉自己竟在数别的东西,“我……我又忘了。”
谢泠舟咬牙,双手掐住了她腰肢,“无碍……我陪你一起数。”
他语速和动作皆是很慢,往来时循序渐进,不疾不徐,同她一道数着:“十,二十,三十……九十,百。”
后来崔寄梦记不得到底数了多少遍,双眼空茫望着舱顶。
当年在私塾时,她最怕的便是算术,好在她虽学不好,夫子也从未责备。
可现下这位师父实在尽职尽责,佐以戒尺,宽严并济,用浅显的话将最深刻的道理道来,正可谓是深入浅出。
后来到了子时,岸边炮竹声此起彼伏,在脑海里啪啪炸开了。
崔寄梦被这炮竹声吓得一阵紧张,身子不由抖了一抖,抱紧了谢泠舟,头在他颈窝轻蹭,察觉到他要推开她,慌忙缠住了:“别,别走。”
“好。”谢泠舟嘴上如是说,却毫不留情,咬牙将她从怀里拉开。
雪夜静谧,二人一道披着谢泠舟的狐裘相拥了许久,江波渐渐平缓。
崔寄梦伸出软绵绵的手再度推窗,江面飘了不少画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极目望去,远处的江岸上,雪白一片宛如一袭狐裘,笼罩住了除夕夜下的京城,万家灯火一片平和。
她微微舒了口气,关上窗:“年节一过,这一切就要变了。”
“是要变天了。”谢泠舟知道她在指赵夫人的事,而他想到的不只此事,还有那日渐明朗的案子。
崔寄梦缩回他怀中,脑袋倚在他颈窝,复又叹了口气。
她对于如今的一团和气总是心存眷恋,舍不得打破。
谢泠舟握住她的手,一道放在火炉上烘着:“不破不立。”
回到府里时,依旧灯火通明。
谢泠舟事先派人打过招呼,称崔寄梦和几个兄弟姊妹给人群冲散了,被他寻到,又遇上几个相熟的世家子弟,便一道去江上赏雪了。因而见他们一道回来,众人并不觉得诧异。
进门前,崔寄梦对谢泠舟福身致谢:“今日给表兄添乱了。”
“不必客气。”谢泠舟微笑颔首,两个人皆神色自若。
厅内守夜的各个都乏了,并无精力去多想。谢老夫人更是困极,但宁可在躺椅上打着盹儿也不愿回去歇着,见长孙和外孙女进来,困倦的眼皮撑了起来。
顾及还有其余人在场,老夫人只悄悄打量一眼,满意地阖上眼。
这俩孩子一道出去了一趟,彼此间好像有股无言的默契,长孙那般不爱笑的人,居然对梦丫头笑了一下。
想来方才出去那两三个时辰里,相互熟悉了不少。
算一算,若照这样进展,时机一到再撮合撮合,指不定明年内就能把喜事办了,成了婚,后年便能抱上重孙子了,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谢老夫人越盘算越觉妙得很。
破晓时,众人四散回去休息一番,为明日走访各世家养足精力。
清晨崔寄梦刚醒,听到窗外婢女们的说笑声:“好大的雪人!”
采月满脸稀奇地端着熏好香的衣裳走进来:“我可算开了眼了!有生之年竟然见到大公子堆雪人。”
瞧着比雪还冷的一个人,却在大清早偷偷潜入姑娘家院中堆起雪人,见院中有侍婢,面上还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