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眼笑了笑:“不过我没想到表兄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回来,我只怕今夜难眠。”谢泠舟微叹,幸好他及时清醒过来。
他伸过去一只手,将崔寄梦脑袋枕在自己胳膊上,另一只手则顺着她后背哄着她入睡:“睡吧,别的事明日再提。”
别的事……
崔寄梦遽然睁开眼,从榻上坐起,赤着脚到了妆奁跟前,从抽屉中拿出那封信跑回榻上:“还不能睡,我还有件事情要同表兄商量。”
谢泠舟直起身,接过信粗略一看:“崔老夫人写给祖父祖母的信?为何会在你手上,且未盖私印。”
崔寄梦点头:“这应当是誊抄的,字迹同祖母只有八九分像。”
谢泠舟颔首,她和姜辞今日见面便是为了此事?他压下内疚,先提正事:“这是何人誊抄的,又有何不对?”
崔寄梦:“信是义兄从赵国公手下一姓李的门人家中偷偷拿到的,当年爹爹战死后,祖母不忍阿娘守寡,劝阿娘改嫁回京,但阿娘不愿,为此,祖母亲自给外祖父去信,只是后来未有回信。”
“初来时,我也一直以为是外祖父外祖母收到回信不予回应,可后来有一日请安时,外祖母说阿娘性子倔,一直未给她回信,我以为是那些年战乱致使书信丢失,但如今看到这封信,我才……”
她有了猜疑的对象,却又不大敢确信,怕自己是冤枉了人。
谢泠舟瞧出她的犹豫,安抚:“这是私下里,不必顾及别的,想错了便错了,莫非你是信不过我?”
“怎么会?我信不过自己也不会信不过表兄你。”崔寄梦哄着他,接着道:“我想起两件事,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
谢泠舟颔首:“但说无妨。”
她仔细回忆着道来:“那日请安时,赵姨母正坐在我身边,祖母说起阿娘未回信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后来也是她劝慰祖母说兴许是战乱致使书信丢失。”
“是很可疑,还有么?”谢泠舟定神看着她,又是好像从未认识她般的眼神。
崔寄梦并未察觉,正想得入神:“第二次是揭发玉朱儿时,当时玉朱儿犹豫了,赵姨母还劝她为家中孙辈着想。”
这两句话本来不算什么,她之所以记着是因正好留意到了,当时并不觉赶巧。赵姨母为人宽和,每每提起阿娘亦是姐妹情深,实在不像心术不正之人。
她看着手中的信,陷入纠结:“只是眼下这封信是从赵家门人处搜到的,我没法不怀疑,要不回头我找祖母问问?”
抬头见谢泠舟似有所思地看她,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她难免疑心是自己恶意揣测了:“会不会是我把人想太坏了?”
“你啊。”谢泠舟笑着揽过她,对上那双困惑的眼:“你方才猜测和我不谋而合,只是你太好骗,又太心软,不愿把人往坏处想。”
崔寄梦讶异:“表兄也怀疑过?”
“不仅仅是怀疑,而是笃定。”谢泠舟俯下身,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将那日赵昭儿中药的事同她道来。
崔寄梦手捂住嘴,讶道:“你说汤里的药是赵姨母借大房之手下的?”
她不敢置信。
谢泠舟颔首:“早在玉朱儿一事时,我就曾有过怀疑,但因死无对证,赵家姑母也并无后续动作,便暂且搁置。直到她带着父亲前去‘捉奸’,我才确认。她当是看出我对你有意,想借你名义将我引入阁中。给赵表妹下药,想必也是怕赵表妹不愿,否则过后她为保赵表妹清白将过错推给云飞时,赵表妹也不会替云飞说情。”
崔寄梦不解:“可姨母她为何如此肆无忌惮,就不怕查出来?”
“怎会查出来,你忘了,醉春风是一种酒,银针查不出。”
崔寄梦恍然大悟,气得声音都在发抖:“难怪……可她为何如此歹毒,要陷害阿娘,还拦住阿娘的信件!”
谢泠舟顺着她后背安抚:“一切等查出来当面对峙便明了了,表妹先别动气,你我一道想办法,该算的账,该还的债,一分一毫都不会漏掉。”
崔寄梦点点头:“对,如今替阿娘讨回公道才是最要紧的。”
想到别宫那日,她不由后怕:“若是表兄你喝了那碗汤,会不会……”
谢泠舟挑眉看她:“会如何?”
崔寄梦一想到他喝了药,会把昭儿表妹当成自己,和她做那些事,心头就一阵难受:“假使那日我不在你殿中,表兄自己喝了汤,以为真的是我约你相见,只怕现在你已经在和赵表妹议亲了,说不定还会因为那一次亲近生出情愫……”
她越扯越远,眼前已经浮现起他对赵表妹做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少女渐渐委屈起来,甚至有些愤慨。
“打住。”谢泠舟伸手轻放在崔寄梦唇上,“你再继续‘假使’下去,我这负心郎的罪名就被钉死了。”
“傻孩子,你表兄就那般好骗?”他在她唇上点了一下,“赵姑母大概不够了解我,以为我当真是守礼君子,会与你保持距离,我若想见你会直接去你殿中,根本不必约在外头。”
可崔寄梦还是难受:“就算你不会去赴约,可若你真中药了,你会把身边的婢女认成是我么?你总要散药的。”
谢泠舟稍顿,陷入了困惑。
崔寄梦以为他是在犹豫,手按住他肩头:“你还真有这个想法?!”
谢泠舟回过神,对上她委屈的眼,不由得笑了,哄道:“你误会了,我方才是在想,若真是这种情况,只怕难做,我不愿碰不喜欢的女子,更不愿强要了你,虽说那夜为你散药已算趁人之危,但你需要散药和我需要,终究不同。”
“也是。”崔寄梦耷拉下脑袋,她的乐观又开始发挥作用了,“这般看来,我错喝了那碗汤,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泠舟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揉:“表妹,谢谢你。”
崔寄梦不解:“为何谢我?”
他兀自笑了笑,道:“我让你无路可走,但你并未责怪我趁人之危。”
因中药和她越了礼,算是他的心结,他不得不承认,一开始不知是醉春风时,他的确有过那般心思,只是克制住了。
然而最后还是走向了一样的结局。
他对她本就有欲l望,醉春风虽是不得已的缘由,却也像是他的帮凶,使得他先前那些挣扎和自克尤为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