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直视着谢瑶纹丝不动,甚至没有分神去再看黎衍成和黎江也。
那样的态度在谢瑶看来其实是满意的,谢朗到底还是冷静的,也还知道孰轻孰重。
她想起刚才谢朗电话里说的那些痛苦的告解,心里渐渐舒畅了一些——
说到底,她最怕的就是谢朗走在歧途上不知悔改。
“放人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在这当着他俩的面给我一个保证——保证从此以后你和这两个人都断绝关系、再不见面。你做得到吗?”
谢瑶端坐在沙发上,她此时看起来与坐在谢家大宅的神情很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背后没有那副高悬着的外祖画像。
她慢慢地道:“谢朗,这一次只是个小小的教训,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下一次我下手不会这么客气,明白吗?”
那一秒,谢朗其实能感觉到黎江也的目光焦灼地投在他的后背上。
“能做到。”而他没有丝毫迟疑,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回答。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安静。
良久之后,谢瑶终于站了起来:“好吧。”
她对身边的俞平点了点头:“去放开他们。”
“我叫张秘书来送他们去医院。”
谢朗则低头干脆地拨通了电话。
在张秘书带人上来把黎衍成和黎江也扶起来的间隙,因为套房里变得有些混乱,谢朗第一次得以和黎江也对视了。
那是一个无比仓促的对视。
男孩有一双在狼狈境况中仍然漂亮的眼睛,窄窄的眼褶、花瓣似的浅红眼尾,浅色的瞳孔巴巴地望着他。
他该是信任他的吧,所以从头到尾都不曾开口干扰。
可还是因为他说出那样的话,按捺不住对他流露出了可怜巴巴的、哀哀的泪意。
小也疼坏了吧?
怕极了吧?
谢朗心碎地想,他这么疼,该有多么想飞进自己的怀里。
他痛苦地微微侧开头去,那个方向很含糊,与其说是对着黎江也,不如说也是对着黎衍成,模糊了这一动作的指向性,低声道:“抱歉。”
谢朗说完这两个字,便狠下心来。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黎江也,只是转头对着张秘书淡淡地道:“你去安排吧。我和母亲还有事要谈。”
《小也,打开窗》
黎衍成和黎江也离开之后,谢瑶也特意打发俞平和另外两个保镖去了门外守着。
偌大的淮庭套房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
“说吧。”
谢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习惯于居中端坐,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谢朗坐在她对面:“你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
“嗯。”
谢朗应了一声。
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方向正好是那一整面的落地窗。
只见外面仍然乌云密布,灰黑色的天空沉沉地笼罩下来,像是一张巨大的阴沉的面孔,正无表情地俯视着这座城市。
“……雨停了。”
在这紧张的时刻,谢朗竟然有些走神了。
“什么?”
谢瑶皱起了眉毛,可她还是耐下心来,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讲?”
笔挺地站在对面的谢朗这时终于微微垂下了眼睛,那一双漆黑的瞳孔也突然看向了她。
对视的那一秒,谢瑶竟本能地觉得危险,危险到她想要起身离开——
谢朗看着她的眼神,沉静、无声,却仿佛闪动着森然的寒芒。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有这样令人不安的感觉?
这个念头让谢瑶自己都眼皮一跳,像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可是却在下一秒再看向谢朗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面色如常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是的。”谢朗看着她,回答道:“母亲,我有话和你说。”
他的目光如此平静,平静到像是深井里无波的水面。
谢瑶不由恍然大悟地想,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机四伏,原来只是她在极度紧绷状态下的错觉。
……
入夜,医院的走廊里没什么人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