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琎最讨厌每年过年不得?不去周建业家的时候。
陈思芸自己吃了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没有兄弟姐妹互相扶持的苦,就不希望周琎因为?她跟周建业生分?,彻底断了这门亲,也?怕以后有人拿她不认父亲这件事?来戳她脊梁骨,逢年过节都会让周琎带着东西上门拜访周建业。
周琎讨厌那一家人,也?在陈思芸跟前说过无数次,可唯独这一点,陈思芸始终不愿让步,最终也?只是同意她每年只去一次。
周琎来到周建业和他出?轨的那个?女人的家。她有时候觉得?“报应”是不存在的,那些被扔到垃圾处理站都无法回收的人往往过得?很好。
所以她一刻都不松懈。
想?要过得?比这些人好,靠向老天爷祈求是不够的,等报应来不如等她自己咬牙向上爬,爬到血肉模糊,爬到出?人头?地。
周琎公交转地铁过来,在路上浪费快一个?小时,面无表情地按响门铃。
周建业的新房买在相当不错的地段,离地铁站很近,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当初离婚的时候是不是私藏了一部分?财产。
应门的是眼里从来没有她的奶奶,怀里抱着她的宝贝孙子?。三四岁的小孩,始终不愿意自己走路,想?要什么?就大喊大叫,藕节一样的手腕上套着象征平安的银手镯。
张金芳看她一眼,说声“来了”便算是招呼过,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周琎关?上门,没看见备好的多余拖鞋,也?不想?去翻他们的鞋柜,就直接穿着袜子?踩上地板。
周建业出?轨的对象是一个?叫赵素英的女人,比周琎只大十五岁。从前见到周琎还试图讨好她,发现她油盐不进以后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等生下儿子?,就开始作威作福,对周琎阴阳怪气?。
今天也?不例外。
赵素英从她的头?发开始挑剔到她的袜子?,说她一个?女孩成绩再好也?没前途,长成这样以后根本没男人要。
周琎将之归为?听都不用听的屁话。
不闻不问的奶奶和故作沉默的父亲都是这份恶毒刻薄的帮凶,她甚至怀疑赵素英只是在替他们说出?不方便出?口?的心里话,这样他们就可以保留一份伪善的体面,好像他们没那么?坏一样。
白白胖胖的小孩指着她哇哇大哭,嘴里说着“讨厌”,想?要赶她离开自己的家。
整个?房子?里的人都在抗拒她,就像她抗拒他们一样。
周琎吃过晚饭就离开了。
去地铁站的路上下起了雨,周琎没带伞,显然那个?家里也?没人在乎这件事?,不会有人像陈思芸一样提醒她。
她没想?过回去。
过年的晚上,往常灯火通明的街边变得?朦胧昏暗,周琎躲入一个?小卖铺的雨棚下,身后是拉紧的卷帘门。她看着雨中飞蛾不停围着路灯打转,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浪费多长时间才能等到雨停。
雨下得?很大,还很顽强,完全看不出?停息的趋势,路上只偶尔会有零星路人。在周琎犹豫到底是鼓起勇气?向下一个?过路人请求帮助,还是干脆冒雨赶到地铁站的时候,陆靖文出?现了。
他撑着一把很大的雨伞,穿着灰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外套,围着深灰色的格子?围巾,一眼就看到了她。
周琎连躲藏的机会都没有。
陆靖文朝她走来:“你怎么?在这?”
周琎言简意赅:“来我爸爸家一趟。”
陆靖文回想?起她和陈思芸的家,不再问了。
周琎干巴巴地问:“你呢?”
陆靖文道?:“出?来找还开着的店,给林望星买烟花。”
两个?人一下又沉默了,他们并不是能友好寒暄的关?系。
周琎在找到遮雨屋檐前淋了一小段雨,头?发微湿,身上外套也?泛着细密的潮气?,几?绺头?发黏在脸颊上。
她抬眼看他时像墙角的野猫,会抓人的那种,也?许被抓完还得?打狂犬疫苗。
陆靖文把围巾脱下来给她:“用这个?擦一下头?发吧,不要感冒了。”
周琎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的手便一直举在那儿,她到底还是接了,轻轻地擦了一下头?发,不敢用力。
早知道?昨天就洗头?了。
两个?人走在雨中,光将身影拉得?细长,因为?看不到神情,还显得?有些缱绻。
周琎知道?这是假象,只是沉默让他们和谐得?好像一切冲突、恶意、偏见与轻视都不存在。
是就算虚假也?可以珍藏的一刻。
陆靖文将她送到地铁站,离开时,举起手里手机示意:“哦,对了,我下午刚看到。”
周琎有些疑惑。
陆靖文道?:“新年快乐。”
狼狈
寒假结束得飞快。
新学期开始, 周琎穿了一双新鞋。陈思芸还保持着小时候的习惯,不管平常多节省,过?年一定会给她从头到脚买一身新衣服。
当然?, 店还是路边小店,该讲的价也还是一分不差。
新鞋不像旧鞋那么?舒适, 还要穿上一段时间才能磨合成功,但好处是里边不曾被磨破, 就?算在学校因为什么意外原因要脱鞋也不至于让人太窘迫。
这双鞋让她感到久违的安全感,哪怕配色稍嫌花哨,与朴素的校服一中和?, 也显出一份恰到好处的青春活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