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2/2)

白发老人从折屏中走出来,“老奴在。”

“派一支人马连夜回京,暗中监视世子身边那个名叫魏野的心腹,从他下手,调查灏哥儿的下落,随时准备营救。”

陈叔一怔,面容复杂,“老奴马上安排。”

“本帅会拖住世子在湘玉城多逗留几日,这段时日,安排冬絮照顾世子的起居。”

“侯爷三思!世子才新婚不久,正是与大奶奶你侬我侬时,怎好安排美姬过去服侍呢?”

裴劲广摆摆手,示意他按着吩咐办事。

他倒要看看,自己的长子是真的心悦于秦妧,还是像当初大家以为的那样,是为了侯府的信用,勉强娶了秦妧。

是前者的话,那就麻烦了。一来会崩裂兄弟间的亲情,二来但凡灏哥儿松了口,当年那件事就会暴露出来,自己与长子间也会产生不可挽回的矛盾。

不过,从长子对自己的态度来说,应该是还不知晓那件事,灏哥儿若真的被禁锢,那便是抗住了拷问。

裴劲广捏了捏额骨,忽然意识到,当年第一个劝他收留秦妧的人就是长子!

不算清澈的眼底泛点漪沦,裴劲广眉头紧皱,再次传来陈叔,让他加派人手即可入京。

曛旭交替,大雨瓢泼,冲垮了湘玉城附近的几座堤坝,一大早,裴劲广就寻来了当地的知府,商讨起转移灾民的问题。

裴衍作为朝臣,在面对灾情时,自是责无旁贷,与父亲和知府一同前往各堤坝查看情况。

秦妧则在裴劲广的鼓励下,与陈叔一起开了粮仓,接济入城的难民。

总兵府上下全都忙碌了起来,不知不觉到了傍晚。

当落日余晖从浓云中挤出缕缕光束时,这场十年罕见的暴雨终于殪崋停歇。秦妧放下米袋,望了一眼渐渐酡红的苍穹,听见了飞鸟遏云般的啼叫。

另一边,裴衍与当地的桥梁主墨匠师商讨好了修缮堤坝的初步计划,就打算驾马回城。

在裴劲广的目光示意下,知府赶忙拦下裴衍,“裴相留步!下官今日得见裴相,实乃万分荣幸,敢问裴相能否赏脸,移步城中醉春楼,共饮一杯薄酒?也容下官向裴相禀报一下近些年湘玉城的治理情况?”

平定治安关乎国祚,裴衍没有拒绝,也想借此了解一下总兵府于当地度支的占比。

淡笑了下,裴衍颔首,默许了知府的邀约。

裴劲广笑称不便探听,带着一部分人马先行离去。

裴衍和知府等人来到城中小有名气的醉春楼,菜过五味时,正事已谈得差不多,知府又点了一大坛状元红。

捧着状元红走进来的侍女,身穿花软缎齐腰百褶裙,搭配一条桃白色绣花抹胸,走起路来摇曳透香,吸引了门侍们的视线。

来到主桌前,女子屈膝行礼,朱唇含笑,“小女冬絮,这厢有礼了。”

放下酒,她径自走到疏帘瑶琴前,弹奏起了雅致琴曲。

知府笑着为裴衍倒酒,介绍起这名唤作冬絮的女子,“家道中落的清倌人,琴技一绝,旁的恩客一掷千金,也未必能听上一曲。下官不才,将她唤来,只为给裴相助兴。”

裴衍夹起盘中炝笋尝了一口,面上依旧和悦,却没有接知府递来的酒,“一曲千金,一酒万两,本官客可承受不起。”

知府噎了噎嗓子,自知失言,赶忙开口,“冬絮姑娘是慕名前来,不收分文,还请裴相不要误会。”

七弦若出风尘匣,自是带了哀怨,冬絮轻拢慢捻间,凄凄掩抑,像是从淩淩寒窟走出的可怜人,祈求着倾听者的理解。

十三岁琴技就已炉火纯青的裴衍怎会听不出女子绝妙琴音中的凄楚,如玉的面容三分温淡,裴衍没去在意女子想要表达的愁红怨绿之苦,拿出锦帕擦了擦嘴角,淡笑道:“酒足饭饱,多谢款待,今日之宴就先到这儿吧。”

谁敢拦说一不二的次辅啊,知府赶忙起身相送。

时至戌时,秦妧陪周芝语去往唐宅,与阿湛相处了小半个时辰,便乘车回到了总兵府。

甫一入府就被陈叔拦下。

“大奶奶,侯爷有请。”

陈叔是裴劲广身边的老人儿,等同于魏妈妈在裴衍那儿的分量,秦妧礼貌颔首,与其步入裴劲广的书房。

书房内摆设着一色的香樟木家什,古朴大气,不失雅致。秦妧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对着帅案前的男子敛衽一礼。

公爹在子嗣外出期间召见儿媳,于理不合,秦妧不愿失了规矩。

裴劲广放下书卷,请她入座在雨后的庭砌凉亭,并命陈叔送上茶点。

闲聊了一会儿家常后,秦妧为裴劲广斟茶,直截了当道:“父亲约儿媳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叮嘱吧,儿媳洗耳恭听。”

确实是个较为聪慧的女子,就不知够不够通透。

估算着长子回来的时辰,裴劲广也不再绕弯弯,“为父从时寒弱冠起,就盼着抱长孙,却不想被老三抢了先。说起来,多少替时寒感到亏了。”

早知在绵延子嗣上,公爹与婆母还心急,秦妧垂眼,做聆听状,想说自己会抓紧的,可在下一息却诧异地抬起头,只因裴劲广问了一句:“你们成亲也有些时日了,若是身子的问题,可否容时寒纳房妾室?”

像是担心她一时接受不了,裴劲广笑着缓和道:“你的婆母在纳妾这件事上就做得很好,做到了正妻该有的大度和贤惠,你该多向她学学,而不是学敬成王妃做个悍妻,惹人背地里腹诽。”

一个人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足见在他心里没有将妻子太当回事儿,是个不折不扣的薄情郎,也难怪会与肖逢毅是知己好友。

秦妧面上笑道:“按着高门的规矩,正妻入门一年之内,夫君是不可纳妾的。至于以后,那就要看世子是否愿意了。若世子愿意,儿媳拦也拦不住,父亲觉着,是不是这个理儿?”

自己的意思被婉拒了啊,裴劲广低低发笑,想起这丫头初入侯府时谨小慎微的模样,四年不到,是谁给了她拒绝家主的底气呢?

是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