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楼就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对着露在外面的毛茸茸头顶,紧张的心情里掺杂了几分哭笑不得。
黎棠总比别人慢半拍,这回比他本人先反应过来的,是剧烈而密集的心跳声,还有眼眶上涌的热意。
他想,原来被表白是这样的感觉,头皮发麻,全身过电,唯恐暴露在空气里太久会自爆自燃,野火烧不尽。
不是因为合适所以将就,也没有算计和阴谋,发自内心的感情,哪怕没有做好聆听的准备,哪怕来得措手不及,也足够掀起山呼海啸般的震动。
心里的红蓝小人久违地跳了出来,红方捂着胸口一脸陶醉,说:快答应他,这回他是真心的!
蓝方则依旧冷静,抱起双臂分析道:此人有前科,还是再考察一段时间吧。
红方愤怒:一次错误就能判人死刑?
蓝方耸肩:也要看什么错,骗人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红方:你苛刻,你无情,你活该孤家寡人!
蓝方:你笨蛋,你冲动,你实在蛮横无理!
……
黎棠把在吵架的两人摁回去,独立思考了一会儿,闷声道:“……能不能再说一遍?”
蒋楼就说了,从背后拥着黎棠,让他隔着被子也能听见:“我爱你。”
良久,黎棠探出半颗脑袋,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没想身后的人又贴了上来,清晰地又说了一次。
黎棠差点当场缩回去,问他干吗呀,蒋楼说:“多说几遍,帮你脱敏。”
耳朵烫得快要着火,黎棠磕巴道:“这、这种事就不用脱、脱敏了吧。”
蒋楼“嗯”一声:“想听的话随时叫我。”
黎棠:“……”
又不是“早上好”或者“晚安”,这种话怎么能随时随地想听就要听?
之后蒋楼便没再提起,好像他只是单方面表个白,不奢求黎棠立刻给回应。
黎棠便也放松下来,然后迟滞地抓到重点:“天气已经回暖了,你怎么着的凉?”
蒋楼默了几秒,似是不大想说。可黎棠既然问了,他只好答:“帮客户设计一套自动喷淋系统,在外面空地上测试运转速率的时候,裴浩把水阀拧开了。”
害他被水淋一身,然后乍暖还寒的冷风一吹,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黎棠忍俊不禁,心说裴浩说不定是故意的。
却欣喜于蒋楼身边终于有朋友,不是从前那种被他的光芒吸引来,等到他蒙尘暗淡就立刻离开的“朋友”,而是可以共患难同进退的,真正的朋友。
两人又躺了一阵,蒋楼坐起来喝水,大概体温下降头脑变得清醒,想起自己家里并非全然保持着原始状态,还是能找出那么一两件高科技设备。
他问黎棠:“想不想看电影?”
眼看距离下午上班还有一段时间,黎棠点了点头。
本以为会向从前一样,两个人挤在一起用手机或者平板电脑看,没想蒋楼忽然喊了个名字,发出指令:“打开投影。”
响应速度很快,一段咯吱咯吱的机器升降声后,黎棠抬头,看见一架投影仪自天花板夹层里降下,投影灯亮起,打在对面的白墙上。
往投影画面上看的时候,黎棠惊讶地发现,墙的两边不知何时探出倒挂的音响系统,左右音箱和后环绕,再加上摆在地面矮凳形状的低音炮,组成了一套完整的家庭影院系统。
连窗帘也适时落下,将屋内最后一丝光线收走。只有两个人的封闭环境,让黎棠瞬间想起当年在叙城的电影院包厢,李子初和霍熙辰先行离去,只剩他和蒋楼待在黑暗的影厅,看完一部时长一百九十四分钟的电影。
也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他曾问过蒋楼,你平时也喜欢看电影吗?
一个不起眼的“也”字,被记住,被重视,被付诸行动呈现在眼前,这样的用心如何能不让人震撼和惊喜?
还有——
在投影漫反射光芒的映照下,黎棠偏过脸:“你的智能系统叫什么名字?”
蒋楼知道他会注意到,因此并不隐瞒:“rosa roja。”
rosa roja,红玫瑰。
黎棠喜欢红色,蒋楼就以roja给公司命名,研发的所有产品名字都要与红色有关,尤其是自己设计的第一套程序,必须要冠以黎棠最喜欢的红玫瑰之名。
而设备打开自动继续上次中断的播放,放的是《唐顿庄园》,情节正到大表哥车祸离世,大小姐玛丽在丧夫之痛中挣扎徘徊,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回归庄园的管理工作。
后来几人谈及过去,玛丽回忆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微笑着说:“我当时站在雪地里却不觉得冷,因为我知道,他要求婚了。”
她的眼神里似有火光跃动,似是回到了那一夜,身体寒冷,心却被捂得滚热。
和《泰坦尼克号》男女主漂在海上那段一样,这一段无论看多少遍,黎棠仍会动容。
忽而手背一暖,是蒋楼的掌心轻覆上来。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开始明白,一起灭亡并非唯一的浪漫。”
投影的画面映在他如墨漆黑的眼睛里,仿佛雪落在寂静深夜。
“浪漫分很多种,我现在认可最俗套的那一种。”蒋楼转过头来,看向黎棠,“现在把它送给你,希望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