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两滴……终于有一滴正中目标,将那陷在坑洞里的蚂蚁覆盖。那蚂蚁几乎没来得及挣扎,就在迅速凝固的蜡油中肢体僵硬,不再动弹。
“好啊,那你来吧。”
我已经无数次警告你,也给过你机会。
是你不珍惜。
半个钟后,黎棠穿过被踩出一条道路的灌木丛,走在上行的泥路,裤脚被蹭脏也浑然不觉。
反正那些伪造的淡然,假装的不在乎,还有精心营造热闹假象,都已经被摧毁了。
他变成了一个装有愤恨,不甘,嫉妒,还有求而不得的容器,等到满溢出来,所有人都会来看他的笑话。
在他十七岁生日这一天,灾难般的一天。
脚步快得如同逃窜,黎棠循着印象一口气跑进巷道,抬头,一道身影闯入视线。
蒋楼站在门口,仰面遥望夜空,听到声音后,不紧不慢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让黎棠一霎屏息,邈远的霓虹映在蒋楼浓黑的眼底,扑朔得像是投入一片深海。
那是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的,独属于蒋楼的领域。
而黎棠徘徊在这片领域的边境,未知的前路让他迟滞地萌生怯意。
茫然中,他甚至不知道,蒋楼是怎样走到他面前,又是怎样抬起手,温热指腹自他眼下揩过。
一向沉冷的声音也变得温暖。
“怎么哭了?”
都怪你
若不是蒋楼提起,黎棠根本不知道自己哭了。
迟滞的羞赧,他胡乱地抹一把眼睛,泪水在脸上抹匀,随着蒸发速度加快,凉意迅速漫了上来。
“我,我……”
黎棠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他都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何至于这么难过?为什么在难过的时候,要来找蒋楼?
仅仅因为蒋楼也是造成他难过的原因之一吗?
好在,蒋楼并没有追根究底。
他拉过黎棠的手腕,那里还包着纱布:“快下雨了,进去吧。”
从未见过如此多雨的秋天。
屋里,黎棠捧一杯热水,望着雨点密密匝匝打在破碎的窗户上,开始回忆这个时候的首都该是什么模样。
落叶,尘沙,干燥的空气,干裂出血的嘴唇。
第二次进到这间屋子,黎棠有了些不同的感受,叙城的秋远比首都湿润,因此冷也是阴湿的冷,皮肤尚未察觉,寒气已经钻进毛孔,沁入骨髓。
打了个喷嚏,面前的烛火猛地晃动,映在墙面的火光也跟着扭曲。坐在折叠桌前的蒋楼望过来,黎棠歉意地吸了吸鼻子:“……打扰了。”
虽然,这话好像应该在进门时说。
蒋楼带黎棠进到里屋,那里朝南,窗户密封性也好一些。
却也更暗了,霓虹灯火自东北方向来,南边靠山,树影在浓稠夜色中参差招摆,让人有种身处深山丛林之感。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里经常停电。”蒋楼将外面的蜡烛拿进来,随手插进一只杯子里,“可能今晚都不会恢复。”
黎棠“嗯”了一声。
那杯子口宽,蜡烛歪斜,蜡油在桌面上滴出硬币大小的圆,蒋楼又将蜡烛抽出来,底部按在蜡油上固定。
黎棠聚精会神地看着,忽闻一声轻笑。
透过摇曳火光,蒋楼看着他:“没见过吧?”
没见过总是停电的房子,没见过如此原始的照明方法。
黎棠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无知,抿了抿唇,正色道:“现在见过了”
即便如此,黎棠仍然觉得,待在这间小房子里的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用为了好人缘计划筹算,不必为了显得合群融入吵闹的环境。哪怕被打碎的面具之下,是一副庸俗而冷漠,贫乏且无趣的灵魂。
可还是太静了,静得让人不由自主想去窥探。
在多如牛毛的好奇中,黎棠选了一个意图不那么明显的:“你在这里,住很久了吗?”
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让给黎棠坐,蒋楼坐在床边:“是啊,自从出生就住在这里了。”
“出生”两个字,让黎棠理所当然地想到:“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这个话题转换并不自然,甚至有种迫切的激进。蒋楼或许察觉到了,又或许没有。
“十一月九号。”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