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薏
“林薏,说句话呀,真不记得我啦?”她还在笑吟吟的跟我亲切着,拿过旁边的两杯酒,一杯递给我,“来,庆祝我们老同学重逢。”
同样的画面几乎让我成了条件发射,仿佛是那一年递向我的热水又要从我的头顶浇下去,我本能的颤抖着将她的手推开。
酒杯砸落在了地上,碎开的声音仿佛是一个静止键。
附近的人闻声看了过来,渐渐附近的人也循着这一片的安静看了过来,不过片刻,远处的人也朝着我们这边看过来。这样不和谐的一幕,在这场成人你来我往的做戏里,格格不入,太不守规矩。
对方的裙子湿了裙摆,酒杯碎在她的裙边。
而我,浑身因为颤抖和呼吸剧烈而像要发疯的困兽,眼泪很难克制,胸腔起伏不定的喘气也很难克制,一直被药养着的情绪稳定忽然像是山洪,我要用着全身的力气,才能不让自己暴躁失控。
全场陆续的寂静让我背脊发凉,我片刻的清醒里,后知后觉是不是闯了祸,现在该怎么办。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朝着我走了过来,气息是陌生的,因为我和他今天才见过。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并不亲昵,没有用手掌搂着我,只是手腕堪堪搭着我的肩膀,但是姿态是护着自己人的意思,戏码做全。
“程小姐,你的裙子我改日赔给你。”蒋南的手掌虚虚扣过我的脑袋往他身上靠,将我的视线和对方分开,“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了,希望你别太介意。”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蒋少可要记得我的裙子呀,我等你联系。”对方语气仍然骄矜,笑吟吟的很惹人喜欢,“上次看你朋友圈和周嘉也一起在玫瑰庄园,我也喜欢那里,下次他去的时候,能不能也叫上我呀?”
蒋南客气道:“恐怕不能了。”
“为什么不能?我看你朋友圈里,周嘉也不是说下次还要去吗?”
“他喜欢的东西,别人碰不得。”
蒋南没再跟她虚与委蛇,扣着我的肩膀带着我出了侧门。
有侍应生连忙递上我的外套,他拿好给我。
那时候天气已经冷了,临近年底,晚上的帝都温度冷得能将人冻成冰,风雪呼啸,如同哀鸣,而会场里的纸醉金迷还在继续,仿若浮生一梦。
出了门,蒋南就松开了我,他送我上了车,吩咐司机送我回去。
他摸着打火机想点烟,站在车门前,火苗窜出的那一刻停住了,语气有点烦躁:“你说他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啊,就几句话还记得让我别在你面前抽烟。”
打火机被他扔回车上,沉闷的响声,在寒冬的夜里听得人心头一颤。
“十一妹妹,你自己说说,周嘉也到底病在哪儿啊。”
那晚我完全无法入睡,这段时间好好调整的生物钟忽然崩坏,我甚至不敢关灯,只要陷入黑暗,那种恐惧和窒息感就会紧紧勒着我,让我无法呼吸。
我闭上眼,脑子里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笑声,一张又一张已经看不清五官的面孔,张大着嘴巴露出獠牙不断向我逼近,将我逼退到无法生还的狭角,仿佛要亲眼看着我血肉模糊才肯放过我。
我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窒息的痛苦才能让我有片刻的逃脱。
这场快要缺氧的恐惧好像快要到头。
寂静的夜,有门锁打开的声音。
而后,我的被子被人拉开,我像畏光的劣虫抱住自己,翻过身闷进枕头里,逃避着来自外界的全部接触,太阳会晒伤我,空气会毒死我,水会让我溺亡,黑夜会将我抹杀,我可能会被任何来自外界的触碰杀死。
“林薏。”周嘉也在我旁边躺下,把我拉进怀抱。
他紧紧的抱着我,手掌没有温度,呼吸却沉重,“林薏,别害怕,我会陪着你,我在这里。”
他的身上还带着从外面回来的一身风雪冷气,我分不清他身上的微颤是不是因为冷。
可我知道,他这个时候明明不该在这里。
他明天一早凌晨六点就要出发去芜州,今晚的酒会结束就只剩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现在应该是在和陈导他们一起,一早出发。
我没说话,他也没再问我,只是依然很紧的抱着我,那样的感觉就像是害怕我会消失。
整个如同地狱的黑暗里,只有那颗床头的星星灯朦胧的亮着,还有他温柔的怀抱,是唯一的知觉。
花花早就醒了,此时也蹲在旁边,仰头守着我。
他的呼吸,还有心跳,一声又一声,仿佛是在试图救我。
我在地狱的门前,只有他守着不肯放开我。
终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感觉我像是快要死去的躯体开始有了知觉,眼泪快要浸湿他的胸口,他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密密的吻从耳朵到下颌,一遍又一遍,让人难以割舍。
我伸手抱住他,像是抱住我唯一的浮木,想要从溺亡的深水里得救。
后来我终于能够睡着,那场夜晚没有噩梦,因为我的睡眠很差,每每感到痛苦都会有人抱着我。
他大概是一夜没睡。
中午我醒来时,周嘉也已经不在,但是我的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每隔一会儿,他会给我打一次电话,但是每次都没有响太久,只有几秒钟,不会吵醒我,但是他又不断提醒着他会一直都在。
一直到今早九点多,他给我发的信息,到芜州了。
我艰难的回他一个好。
由心理并发的生理干呕痛苦得挤出眼泪,我忍着情绪无数次想要拉着我下坠的消极感,强撑着起来做饭,吃饭,运动。
这种感觉很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