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黎凝立时拧起眉心。
“画前应当先确定好构图布局,确定主次,虚实结合,方能让画达到完整统一的效果。”
并非是在对他的画指手画脚,实在是这画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他画的梅枝一点都不流畅,像是一板一眼临摹,生硬呆板。
青年似懂非懂,目露茫然,但也知道自己的画有许多不足之处,虚心请教:“还请姑娘再指点一二。”
“像那梅枝,画时应当虚实互用,留出梅花的位置,像公子这般一笔到底,届时再来添上梅花,未免突兀。”黎凝语气平静,既无轻蔑也无自满,这些问题她初学时也曾犯过,不过悟性好些,比旁人少走了些弯路。
“形似神更似。”黎凝目光从画上转移到青年脸上,“公子下笔前不妨先想想自己要画的是什么。画,并非只是画眼前所见之物,更要画心中具象。”
黎凝又再说了几句,把当初先生教的还有自己悟出来的一并说出来。
青年听完,受益匪浅,好似方才萦绕在心中的一团迷雾渐渐散去,再看向画时,心中也有了想法,清楚从何下手。
青年对着黎凝作了一揖,诚心道:“子绯初学丹青不久,今日得姑娘指点,受益良多。”
被他如此郑重道谢,黎凝这会儿反倒感觉不大自在。
她实在不忍孤傲的梅被画得如此不忍直视,这才忍不住说了几句。
至于他能领悟多少,还是要靠多多练习。
黎凝又勉励一句:“多加练习假以时日定能妙笔生花。”
“子绯谨记。”青年眉目清秀,又温和问道,“不知姑娘能否告诉子绯名姓?又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青年声音温润,目光诚恳,因此这话问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本…我唤黎凝,家舍不足为外人道也。今日随好友到此祈福,恰好路过此地,想来是与公子一样被这里美景吸引而来。”
若是让裴濯知晓她竟然如此低调隐瞒自己身份,想是会让他大吃一惊,说不定还要得他一句揶揄“我们尊贵的郡主何时懂得这般谦卑”。
但黎凝自认自己报上名姓已给足这位公子面子。
看他一副很想跟她结交的样子,若是让他知道她住在长公主府,到时候真上门拜访被长公主知道,何况还是在云福寺遇见的公子,惹了长公主误会,那黎凝可就百口莫辩。
她娘现在正仔细瞅着给她找夫婿,黎凝断然不能给自己挖坑。
青年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
她举手投足间的风范都不似寻常人家的千金,定是哪家大户。
哪里是不足为外人道,分明是不想让他知道。
不知她是有什么顾虑,才不能与他说。
不过已经知道名姓,往后若有机会定能好好再认识。
思及此,青年又笑起来,喊了一声:“黎凝姑娘。”
黎凝浅浅颔首,微风轻轻吹动她面上的帷帽,她抬手压了压。
“那我便不再打扰公子,公子继续罢。”
黎凝转身就要离开,并不打算再同他交谈更多。
青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对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直到黎凝快出梅花林时,有一名婢女模样的人匆匆来此接她,青年才好似敢确定这是凡间的女子,不是梅花树里藏着的仙女。
等出了梅花林,冬雪才往后回头看了一眼,问道:“郡主,您可认识方才那人?”
回想起那人恋恋不舍的模样,又见郡主如此混不在意的样子,冬雪不太确定地问。
“不认识。”黎凝随意道。
她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看仔细,想来日后也不会再见,无甚好在意。
冬雪来找她,说明陆芷瑜已经为她家人祈完福,黎凝到大殿外与她汇合,随后一起乘上来时那辆马车,原路返回。
来时天色虽早,但路途较远,加之在寺里祈福也花费了一番时间,冬日天色又暗得早,此时已临近黄昏。
将行至城门,陆芷瑜撩起她那侧的垂幔往外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怎么了?”黎凝也掀起自己这侧的垂幔往外看,没发现什么特别。
“再有一刻钟,兄长回府就会经过此处。”
黎凝恍然,提议道:“既然只有一刻钟,要不我们在此地等骁哥哥一道回去?”
若是只有陆芷瑜自己一人,她便会在这里等。但今日她与黎凝同乘一辆马车,原本没这个打算,不过黎凝都提出来,陆芷瑜便只笑着应下。
左右无事,黎凝开始阖目小憩。
全身放松之际,黎凝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既然都想不起来,那可能也没有那么重要罢。
直到一刻钟后,随马车而行的侍卫就来禀报有人来了,黎凝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怎么一时忘了,陆骁回城的时间也是裴濯回城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