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唱的还是第一出,蓝脸獠牙的魁星手持宝剑,劈天地诛鬼怪。李小白看了一会儿,听着周围的锣鼓声,久违地陷在红尘中,忘了来时的初衷。
等到换第二出戏了,台下不起眼的角落,一身玄衣的年轻人悄悄抬眼,夜色中,灯火璀璨通明,春光暗度,坐在窗边的女子打了个哈欠,支手打着瞌睡。
宝娘给她找了新拐棍,何平安试了试,见戏没意思,拄拐慢慢下楼去了。
家里人生怕她再摔,楼梯上下都挂了灯照着亮,她一边走一边道:“你晚上走把拐杖带走,免得人手欠。”
“平日里你要出去走动,叫个有力气的婆子背你就是,何苦要自己这样。”
“我又不走远路,麻烦人家这些做甚。”
宝娘摇了摇头,到了屋里等她洗漱,真就把拐棍带走了。彼时不见顾兰因的身影,何平安以为他回了那边的宅子,乐的自在,将灯烛吹灭,先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隐隐约约还有唱戏的响动,有人砰地一声推门而入,惊醒了熟睡的何平安。她眯眼,借着廊上微弱的光芒,见是顾兰因,复又闭上眼。
屋里不曾点灯烛,四处仿佛都蒙着昏沉沉的雾,少年跌跌撞撞躺到自己的床塌上,嗅着屋里漫开的药香,愈发觉得头疼。
顾兰因沐浴之后又在外头吹了会儿风,如今面上是冷的,身上却一直发热,心尖上像是爬了蚂蚁,一直啃噬着肉,让人抓不着,只能苦苦忍着,火气直往上窜。
他解开衣裳,无奈抓挠几下,谁知却如火上浇油。
这种感觉有几分似曾相识。
少年红着脸,将脸埋在枕上,许是忆起曾对赵婉娘起的那些心思,手下用了些力。如今何平安想来是在前面看戏,他克制不住,露了些声响出来,身上发汗后隐隐有些畅快的感觉,却远远不够,面浮潮红的少年一拳砸在了枕上,翻身而起。
他在自己的柜子里翻找东西,那一头,已经歇息的何平安不知他干什么,听着窸窣不断的响,就觉得屋里像是来了个大耗子,心里厌烦的不得了。
只是听他后头的声音,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床上的女子悄悄爬起身,生怕自己听错了,只是着屋里并无其他人,少年压抑的低喘清晰无误传来,让她吃了一惊。
何平安蹙着眉,视线投去,隔着半扇折屏,背对着她的少年人将被褥都弄皱了,衣衫极为松垮,他紧闭着眼,脖颈修长,喉结在滚动,随着胸膛的每一次起伏,喘息加重,仿佛在经历一种酷刑。
他这是……
何平安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低头看自己的衣裳,生怕自己被占了便宜。毕竟顾兰因趁着她睡着,确实干过几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有天夜里给她画了个死人妆,将第二天进屋的宝娘吓了一跳。
不敢打草惊蛇的少女抓着帐子,思索再三,屏住呼吸,等那头声音弱了些许,又看了一眼。
平日待她甚是恶劣的少年如今像是堕落进了污浊的泥里,秀气的长眉似蹙非蹙,一身肌肉绷紧了,那折屏后模糊的影子让人浮想联翩。
何平安瞧了一会儿,心里冷笑,见他久久没有停手,忽然生出一丝坏念头。她盯着他面上的神情,趁着他将要登顶时陡然叫他的名字。
猝不及防的叫唤果然惊到了他,顾兰因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看过来。
“我还以为屋里窜了条野狗,在乱发情。”
何平安撩开半边帘子,那张与赵婉娘极像的脸庞上挂着一丝讥笑,眼里似是不屑,目光落在身上,让他一瞬间失了魂,同时又生出异样的快感,仿佛那是婉娘终于看穿了他伪装下的腌臢心思,他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少年喘了口气,用带着情欲的眼眸扫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并不觉得羞耻。
“你看多久了?”
不等何平安说话,门外有人匆匆叩门,听声音,竟是八尺。
原来台上的一场戏结束,台下的另一场戏又开始了。
八尺进门,将灯点上服侍少奶奶穿衣裳。
屋里闷着异样的气味,她以为是烧炭的缘故,将窗户又开了一道缝。
何平安问她外面出了什么事,八尺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小声道:“表少爷那里六尺跟七尺打起来,柳二管家过去的时候,宝娘姐姐正帮着七尺打六尺,结果两人都不是对手,吃了六尺几拳,现下头青脸肿,很是难看。”
“好端端,为什么动手?”
八尺叹气:“宝娘说六尺偷表少爷的东西。”
何平安听笑了,笑到一半,抬眼看着屋里另一端,顾兰因在床上将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像是睡着了。她走到门边,故意将一边的烛台端起,昏黄的烛光泼洒在素白的折屏上,床上人一动不动,全然没有方才的坦然。
“关门小声点,少爷此刻睡的正酣,勿扰了他的清梦。”执烛台的女子声音极温柔,末了,却是砰地一声重重合上门扉,带着歉意道,“啧,这门槛有些绊人。”
八尺站在一旁扶她,善意地为她辩解:“奶奶腿脚不便,夜里又有人不干正经事,没了拐棍我来扶着,我保证不会让你摔着。”
何平安笑了笑,就在她的搀扶下最后走到外书房那里。
在她走后,顾兰因从被子里冒出头,清隽的面上被闷得通红,也不知有没有几分羞耻意掺在当中,他丢了手上被弄脏的心衣,回想起那主仆二人的阴阳怪气,他望着自己的影子,黑润的眼眸里漫出一丝阴鸷。
顾老爷今夜不在家中,宅子里女眷犯了事,柳嬷嬷最先得了消息,其次才是柳二家的媳妇,周氏尚未歇息,就过来瞧瞧怎么回事。
何平安身边的六尺她是有些印象的,模样黑黑,说话声音敞亮,近来跟着李小白学了几个拳架子,舞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外书房门此时大开,灯火通明,柳嬷嬷身边两个婆子已将那三个丫鬟都分开按住了。两个粗壮有力的婆子摁着猴一样的六尺,就听她在嚷嚷:“我才没有偷东西,表少爷教我练拳,我惯常从这里走,因听到里面有动静,又想起表少爷不在了,一时好奇才进去瞧瞧是谁,没想到是她!”
“都是少奶奶身边伺候的人,是她又如何,为何事而打?”
宝娘抢先道:“她在说谎,分明是我们听到动静才进去查看,她偷东西!”
柳嬷嬷问:“偷东西?这外书房里有什么值钱东西值得她去偷?”
宝娘眼珠子转了一下,用力挣扎开来,就将自己荷包里的金瓜子倒了出来:“老爷曾送给表少爷一些金瓜子,她这丫头眼皮子浅,就趁表少爷离开想要进去搜刮搜刮,还真就让她找到了。这是我跟七尺刚刚从她身上抢来的,你们瞧。”
七尺被她胳膊肘一捅,猛地回了神,一个劲附和宝娘。她挨了六尺两拳,如今两个眼眶青乌,说话间泪光闪闪,看着好不狼狈。
何平安到来时六尺已经气的火冒三丈,一个劲说自己没有,眼见宝娘还一个劲往她身上泼脏水,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喊道:“她想勾引表少爷被我瞧见了,我是气不过才打她的。宝娘一向跟她好,听到声响过来给她遮掩,还倒打一耙,哪个好人愿意受这样的冤屈?请太太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