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了给全奖的那所,留好学费和机票钱,把剩下的都还了医院——只是债务的一部分,远不到还清的程度,然后开始准备她的本科毕业论文。
那会儿,所有的专业课都上完了,只有个别人可能还剩下一二分的选修没修完,盛誉早就不怎么回学校了。
他们很久没有过联系,在学校也再没有遇见过。
冬宁偶尔从别的同学的嘴里听到他的消息,说他自己弄了个工作室,像模像样,信科有一个业界大牛的教授,还去给他们做技术指导。
工作室的员工基本都比盛誉年纪大,其中两个,还是他们学校去年毕业的研究生,被他从他之前上班的公司给挖出来的。
大家都在准备毕业,忙忙乱乱的开题报告搞完以后,更多的是准备毕业后的去向。
参加校招、准备考研、考公。
冬宁确认去留学的消息小范围传开后,应舍友的要求,去学校对面的烧烤店庆祝了一次。
那也是她那段时间第一次见到盛誉。
晚上八点多的烧烤店,人多得没地方下脚。
盛誉他们先到的,冬宁宿舍的四个女孩子进去的时候,只有他们旁边的小桌子有空。
跟他一起的,应该是他的员工。
看面相,确实比盛誉年纪大一点,但基本都戴着黑框眼镜、穿大t恤,码农标配,身上没有太多其他职业的成熟感。
他坐在那群人之间,看着也不像老板——非要说,就是长相能让人多看两眼。
皮肤白是很多程序员的特征,但盛誉的皮肤还要更白一些——他总说冬宁的脸好捏,但其实他的脸也软,皮肤滑滑的,因为嘴唇薄,看表情一向不太好接近,所以大部分人不会注意到他皮肤到底怎么样这一点。
而且他整天盯着电脑,眼睛也不近视,那桌人当中,只有他不戴眼镜,鼻梁挺拔,显得整张脸的轮廓都深邃了不少。
冬宁清楚他忙起来就食欲不好的习惯,所以他也是那群人里头最瘦的一个。
白天刚下了雪,京市夜里的温度特别低,几个人从学校的马路对面走过来,就被冻得不轻。
而且确实也想吃这家。
可大家也知道,坐在那儿的,其中一个是冬宁的前男友,在信科院叱咤风云了三年多的男神。
这男的长得帅,看着话不多,但就是人缘好,因为逃课太多,甚至有不参加考试的行为,挂科也多,能在毕业之前拿满学分,整个学院的老师加学生都为他松了口气。
学校有这么一种说法,在生科院看到盛誉的次数,多过在信科院。
他来学校,上课和接女朋友放学这两件事,差不多是三七分。
观众喜爱俊男美女的组合,也乐意开他们一些玩笑,但这两个人如胶似漆地好了两年,突然分了手。
分手以后,这帅哥显然不死心,还死缠烂打了老长一段时间,最近才不怎么见他来找冬宁了。
“要不我们走吧,吃火锅怎么样?”
“火锅好,吃哪家?”
“都行,那咱们……”
三个女孩子低声商量,冬宁没来得及说话,盛誉那桌就站起来了。
看他们朝着门口走过来,冬宁的室友下意识往旁边让。
打头出去的是盛誉,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眼神没在冬宁身上停一秒钟。
去结账的男孩儿在经过冬宁时,冲她笑了下:“快进去吧,我们吃完了。”
冬宁也冲他笑了一下,他接着说:“我们工作室就在楼上,有空过来玩儿。”
话说到一半,外头的人喊他:“超儿,磨蹭什么呢?”
“来了来了!”他边往外走,边回头嘱咐冬宁,“有空来玩啊。”
点完菜以后,又要了两扎啤酒配烧烤,点菜小哥嘴里喊着“青岛啤酒两扎”走远了,桌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其中一个室友小声开口:“今天的基调还是庆祝么?是不是不能笑了啊?”
冬宁先笑:“庆祝初雪,庆祝开题报告写完,庆祝烧烤。”
室友说:“庆祝你前程似锦,去了巴黎多发照片儿,也让我们涨涨见识。”
当时周围人没人知道冬宁她妈去世了,可能是因为想不到一个具体的人可以倾诉,所以冬宁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倾诉的欲望。
不过,自从不用再去医院以后,她就一直住在宿舍,身边有人的感觉,比一个人要好不少,直到次年夏天毕业。
她离开京市那天,舍友早都走了,她是最后一个,那一年,京市直飞巴黎的航班一周才有一趟,而且价格比现在还要贵不少。
京市,或者说国内,已经再没有牵挂她和让她牵挂的人,冬宁上飞机之前,就没打算过再回来。
李淑琴被葬在宜城村里的墓地,远在巴黎,扫墓是做不到的。
冬宁还听说过留学生在铁桶里烧纸钱被邻居举报的事,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也并不容许这项活动,所以,每年的11月25号,她在巴黎买不到小布丁,只用一个冰激淋代替。
她以前不喜欢吃这么甜,但最近几年接受得很好。
一口一口地吃完,冬宁在心里对李淑琴说,妈,雪糕很好吃,真对不起你啊,后来那么长时间,都没再给你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