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孔轮廓比很多人要深一些,刚脱离幼年的稚气,开始显出年轻的沉稳。
在这辆随着路面起伏颠簸的出租车上,冬宁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安心。
一路开到她家,盛誉回头把伞递给她,让她先下车,自己在前面扫码付钱。
冬宁才意识到,盛誉也要下车。
出租车的尾灯随着轰鸣的油门声,在雾蒙蒙的夜色中很快不见,冬宁却有些开不了自己家的那扇门。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怠惰心理,她一直没有收拾李淑琴情绪失控那晚造成的狼藉。
偶尔从医院回家,她宁愿眼睁睁从dvd机的碎片旁边绕行,从开水壶的尸体旁边绕行,也没有像之前每天都要扔垃圾的习惯,把它们处理掉。
冬宁去过盛誉家,收拾得很干净,他房间里的味道和现在冬宁穿在身上的他那件外套很像,淡淡的柑橘香。
他的习惯也特别好,随手用过的东西,总是马上随手放回原处。
水杯、橡皮、纸巾。
那天在他家帮他妹妹洗头发,在他的浴室里,冬宁也注意到洁净的墙面和地板,物品摆放有序,没有卫生死角。
但面对她家里的这种场面,盛誉什么都没说。
他只把那把黑色的大伞立在墙边,默默去找到扫把,将满地的凌乱归置进两个大垃圾袋里。
“哪个是抹布?”
冬宁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看着他在自己脏乱差的小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手上拿着两块半新不旧的毛巾,一块是她擦脸的,另一块是李淑琴的。
冬宁回手,从暖气片上拿了块边角有小破洞的。
盛誉就又开始到处擦灰尘。
现实版田螺姑娘。
套间门框上的新鲜血迹让他第一次皱起了眉头:“谁受伤了?”
冬宁摇摇头:“没事。”
盛誉走到她面前。
他的个子太高了,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脸上的表情还绝对不是高兴,冬宁今晚下意识很听他的话,把过长的衣袖挽起来,连同里面的卫衣衣袖。
露出手肘处一道结了血痂的割伤。
那天晚上,她穿着睡衣下床,李淑琴冲出来,先打翻dvd,紧接着撞到了热水瓶。
飞溅的碎玻璃在冬宁的身上留下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肘处是其中之一。
盛誉捏住她细得用不着去握的手腕,抬高到自己面前,看了好一会儿。
冬宁有些不懂他的眼神,但总觉得不是很高兴。
倒也不奇怪。这种事确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她解释说:“没事的,去医院以后,护士还帮我消毒,护士也说没事的,而且这几天已经不疼了。”
半晌,盛誉默默拉好她的衣袖,回身继续把打扫做完。
有些奇怪,看着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地打扫卫生,把她积攒的乱七八糟的垃圾袋整理好,清理出半桶过期了但是舍不得扔掉的植物油,冬宁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在出租车上的那种安心的感觉又来了。
很多时候,冬宁都会想,如果她爸爸还在,肯定会做得更好,起码,李淑琴会有更周到的照顾。
最近,盛誉有点让她想起爸爸了。
从他开始给她补习的时候开始。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或者说不应该的。
说出来,肯定还会被笑话。
要是被盛誉知道,生气也是有可能的。
哪个同龄人闲着没事给她当爸啊。
退一万步讲,在一个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责任的人身上产生了这种依赖的情绪,实在是有些过分。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实际上,她也没有很努力地去控制自己。
她觉得自己确实需要这点甜头,才能把生活继续下去。
冬宁住的房子太小,盛誉从头到尾打扫完一遍,没觉得累,偶尔眼神扫过她,路过她身边,只有一个想法,她太瘦了。
以后那些垃圾食品也应该少吃,快餐店的餐券,不能再给她了。
送她妈妈去住疗养院的事,也没必要再拖下去。
只不过,怎么开口,还需要再斟酌。
冬宁不比纪方禹那种求人帮忙时没皮没脸的老油条,也不是盛染,天然对他有信赖和崇拜。
他只是她的一个同学,还认识没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