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服务生来添过水,李羡下意识应声,将小巧精致的瓷壶递过去。
许太太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似的眨巴眼睛,然后又觉得她理应这么做似的笑了,“谢谢。”
许太太扬了扬双手,一只拿了手机,另只掌心搭了条项链,语气礼貌地问:“不过我现在空不出手,可以麻烦你帮我倒吗?”
李羡看向不远处侍立的侍应生,又看了眼大桌果盘旁的的茶壶。
许太太气定神闲补充:“就当交个朋友了,等下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上位者对下位者,以其折辱尊严与崇拜金钱之间的纠结为乐。
以二哥平日的处事和地位,孟子玮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握着手机,嘴巴微张。
大沙发上几位也纷纷压低谈话声,忍不住看过来,视线中夹杂戏谑或不屑。
李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放下茶壶,也放下了自己自作多情的好心。
许太太原本对此不满,还想说什么,忽有服务生快步走过来,俯身低语片刻,她脸色大变,看向男人们的方向。
孟子玮赶紧牵李羡坐下,“二嫂,她有病,故意羞二哥?”话没说完,盯着她身后的方向,怔住了。
李羡疑惑地回头。服务生拿了几幅画走过去,旁边人小心地撤开缂丝屏风。
她的目光滞住。
屏风后面还有套桌椅,坐了三个男人,西装革履,闲散从容地欣赏服务生专门拿过去的书画。
坐主位的男人穿白衬衫和烟灰色西装马甲,同色西裤,极随意靠着椅背,手臂搭落扶手,显得沉稳贵重。
淡薄寡恩的脸,眼睫微垂,越过浮哗长厅,视线遥遥落过来。
一周未见。
李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孟恪。
他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庙堂里一尊塑像似的,视线渺茫落下来,仿佛谁都瞧见了,又仿佛谁都不在乎。
整个房间没人说一句话。
直到他身侧的人动了动。
这人比孟恪要年轻花哨,婚礼上李羡见过,是做酒店的二代,大概是今天的东道主。
彭润确实是今天的东道主,下午帮朋友展览收藏的古画,算次小型聚会。
外头吵闹,他吩咐人单独隔了这么一块空间,没人打扰,只有孟恪、彭润和楼下刚开完会的朋友坐在这里。
孟恪忽然要看那边的画,于是屏风被撤去。
“怎么回事?”彭润招手叫来领班,后者低声耳语几句话。
他听清是谁到了之后一愣,偏头朝外看过去,一眼看见坐在孟子玮身旁的人影。
开始有人低语议论,讨论发生了什么事。彭润懒懒散散起身,扬声:“行啦。我的不是。”
四周立即安静下来。
“怎么连个给许太太倒水的都没有。”彭润一改平日闲散神情。对着身旁侍立的服务生,语气严厉,“礼仪课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转身他又笑眯眯走向太太沙龙。
许太太看了眼不断逼近的彭润,又看了看身旁的侍应生。
侍应生从同伴手里提了壶,准备给桌前茶壶加水,掀开壶盖,里面是满的。
许太太忽觉寒意从脊背渗入骨头缝里,皮肉不自觉紧绷。
手机落到腿上,项链随便塞回包里,许太太声线颤抖:“我自己来吧。”
侍应生顿了顿,还是往里头加了几滴水,然后倒给她,恭恭敬敬递到她手边。
彭润轻笑着,看着这女人忍不住颤抖的双手,眼底到底还是闪过鄙夷,然后挪开,看向那张小沙发。
粉色小洋装的是孟家小七,她身旁另一位瞧着也就二十五六,衬衫黑裤白球鞋,不像是来这,更像是去楼下参加发布会的。
这么大场面,倒没露怯。彭润不动声色收起打量的目光,在她注意到自己时热情地打招呼:
“嫂子,你来怎么不打声招呼。让人把你怠慢了,我的错我的错。”
咣当一声,许太太手里的茶杯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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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结束,孟恪携太太提前离场,孟子玮趁机跟上。
几人同行,孟恪走在前,他身材挺拔,裤脚随步幅轻微晃动,短暂重叠皮鞋后跟轮廓,线条干净利落,恰到好处。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孟子玮问。
“昨天。”孟恪言简意赅。
孟子玮瞄李羡。
李羡的包在侍应生手里,怀里抱了件羽绒服,食指中指掐着袖口慢慢揉捻鸭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