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修当然了解温家?,每一个家?族都是这样,嫡系的尊严是不容践踏的,他们的地位,权势,官职,尊严,全都牢牢绑在了一起,不容许别人丝毫的冒犯。
随即韩修坐下来,端正的坐在沈鸿对面,开始认真的讨论起具体的细节和想法。
沈鸿的意思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五皇子利用?了陛下对他的偏爱,和大宁对外族人的排斥。
但一个局面中,成功的点和失败的点大概率是相同的。
陛下偏宠五皇子,稍微将局面看?透一点便能明白,是因为五皇子的母亲是宠妃,以皇帝目前的趋势来看?,成为他的宠妃需要?有两个条件,一个是皇帝自己喜欢,一个是母家?不能太有权势。
这两点缺了哪一点都不能太成立。
五皇子和他母亲能给予皇帝最纯粹的爱情和亲情,至少皇帝是这样感受到的,这里没有威胁和制衡,即使过于偏宠也不会造成麻烦,是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帝王最需要?的温柔乡。
五皇子这次如此?冒进,大概也是明白,自己除了皇帝的偏宠,和别的皇子是不能比的,所以急着要?把还没站队的世家?全都拉拢到自己的旗下来。
这对于皇帝来说,可能无?伤大雅,但帝王之?心,未必就不会俯瞰全局。
五皇子一旦成功,就能制衡别的皇子,而即使他之?后失败了,旁支折进去了,嫡系再次复起,世家?依然屹立,朝堂整体的局面不会受到太大的震荡。
陛下帝王心术,将这手棋下得相当漂亮,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拨弄了一下局面,施恩了嫡系,制衡了各方关系。
陛下想制衡其他皇子,便是怕他们现在就忙着想当皇帝了,打算让他们几?个兄弟先互相耗着。
但如果他发现五皇子贪功冒进,怕以后无?法成功上?位,现在就急着想当皇帝了呢?
一旦争位开始,其余的皇子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九五之?尊之?上?,坐着那个位置的皇帝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这时候皇帝会继续观棋不语,还是打压五皇子一派扶持不肯早早站队的世家?嫡系?
局面改变之?后,互相之?间的牵制力道也改变了,只要?有人中立和游离在外,皇子们不敢轻举妄动,皇帝的制衡就会再次成立。
沈鸿没说,一年前院长走的时候,写了信让他和韩修在鹿洞书?院维持好?局面,在信的末尾告诉了他,他书?房后有个暗格,里面有《商君书?》和《帝范》此?为帝王之?学,叫他多?看?,大约就是为了让他能看?懂帝王心术,才?拥有更好?的执棋能力。
先前院长常和他聊《韩非子》,那时院长问他,韩非子被同门嫉害,但人们也常议论,此?是帝王的授意,而你认为韩非子到底死于什?么。
沈鸿回答:“韩非子,死于《韩非子》。”
狡兔死走狗烹,皇帝爱惜他的才?华,他却急于献上?自己的才?华证明自己的价值,既证明了自己能力高强难以驾驭让人忌惮,又已经将心中韬晦写成书?册使自己失去了价值。
当时院长看?了他许久:“你有天生慧眼,能洞悉人心,要?修品行,不可堕心性,叫你嫂嫂失望。”
他与世家?嫡系交好?,往后考取功名行走官场,自然是要?做一个稳稳当当一帆风顺的忠直之?臣,不叫嫂嫂再担惊受怕。
韩修和温朔懂了他的意思,觉得实在是疯狂,但乱局之?中一步都不可退,得步步站稳步步前行,是值得一搏的,这一下不止是翻身,甚至可以说是对五皇子强有力的反击,能把五皇子直接打入泥潭。
他们当即点点头,在心里开始琢磨这件事该如何?实践,他们当下回不去也不敢回,一旦妄动可能让旁支的人更加警惕和疯狂,但若写信回去泄露了机密也万万不可,想来想去只能让他们的哥哥迅速赶回上?京洛都,将此?计谋献上?。
他们商议好?了各方细节,到了傍晚,天看?着灰蒙蒙的,明日便是休沐的日子,过往沈鸿常常第二日清晨早早起床下山。
今日不知为何?,和韩修温朔结成同盟定下计策之?后,那执棋人洞悉全局,丝丝缕缕记入心中的感觉散去,剩下的只有一丝空荡的感觉。
权势仿佛是很大的东西,皇家?似乎是高高在上?的,但在他落棋的那一瞬,仿佛全都毫无?意义?,状若山巅巨石,是沧海巨浪,但又能这般轻易摧毁,而他所追求的,也只是这些须臾就能消散的,毫无?意义?的东西。
但当发现自己有能力执棋的时候,这种俯视感,再也无?法消弭,执棋的感觉已经比追求权势更有满足感。
这是危险的。
沈鸿突然想回家?见见嫂嫂。
便坐了马车下山,待到了街道上?,他便先下了马车,顺着街道慢慢走过去,这个点家?里估计刚吃完饭一会儿,他记得有一家?卖山楂糕的就在附近,酸酸甜甜的,他偶尔休沐回家?,见嫂嫂吃过一两块。
带些回去吃,也好?消食。
沈鸿在摊子前买了一包山楂糕,提着油纸包到了家?门口,叩门之?后推门进院子,便看?见娟儿和小月正坐在院子里说着话,二婶子和秋叔在一旁忙活,并没有看?见嫂嫂。
“沈鸿?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二婶子和秋叔一瞧见他,吃惊的感觉走上?前来,小月和娟儿也站了起来朝他望过来,小声的唤他沈哥哥。
沈鸿走进院子,将山楂糕放在了桌上?:“嫂嫂呢?”
“你嫂嫂出去玩去了,中午吃了午饭便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沈鸿抬眼看?向二婶子:“玩?他一人吗?”
“倒也不是,二柱陪着他的,就在练武场那边,说是让他过去看?看?暗器玩一玩,顺便看?看?他们武功练得如何?,二柱的师兄弟想定几?套整齐好?看?的衣裳,如今二柱不是考上?了吗,他们练武场脸上?有光,想乘此?机会将名气宣扬出去,说是要?和飘儿合作,叫飘儿指导指导他们,这几?天飘儿常去他们那边玩。”
“天色已晚,这几?天都如此??”
二婶子看?他神色虽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显然对此?事并不是很赞同,便赶紧道:“这个你放心,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你别说天黑了,不管天再晚,林师父都是要?亲自把他护送回来的,二柱也跟在身边,保准安全。”
沈鸿余光看?了一眼桌上?的山楂糕:“那便好?。”
他又问:“嫂嫂吃过饭了吗?”
“晚上?那顿我叫人送了饭去练武场,想必是吃过了的,你回来一趟,快坐下歇息,可是有什?么事情?吃饭了没有?”
“无?事,想回来看?看?,在书?院吃过了。”
二婶子想问,那二狗呢?但既然没跟着回来或许是有别的事情,她也就没问。
娟儿和小月早早洗漱回了房间,沈鸿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静静等着,秋叔给他点了一盏灯在桌上?,罩上?纱罩后静静放好?,然后让大壮出来陪他坐着说话,他们这个点乘着睡觉前,要?去同喜楼最后清点一下今日剩下的东西,定好?明日最合适的采购量。
他俩出了门,说一会就回来,便留下大壮在堂屋里。
大壮有些拘谨的坐着,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心里始终视沈鸿如先生,除了交流询问学业上?的事情,或者?说说家?里的人最近在做什?么,别的实在没什?么可以聊的,尤其是自从鹿洞书?院出了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沈鸿虽然面上?神色始终是那样,从没有变得严肃凶狠过,但透出来的气息却是一日不同于一日,使人生出莫名的畏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