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得住碗吧?”
“拿得住。”
沈鸿虽然把碗接了过去,但那样子实在不像多壮实的模样,林飘又另外给他寻了张炕桌放他面前,好方便他吃东西。
“怎么回来得这样晚。”林飘相公都已经下葬了,沈鸿赶来的速度可以说是连席的剩饭都没赶上。
沈鸿半垂着眼睫,看起来又稚嫩又稳重:“先生说读书要紧,考校学问,不背完礼记便不许出门。”
林飘听着有些不对劲:“待明年你才要考童生吧,童生便要背礼记了?”
“暂时不用,但先生说总是用得上的,不可懈怠。”
“你平时都背些什么书?”
“周易,诗经,抱朴子,都是先生自己去书店抄录的。”
“平时先生是怎么对你的?”
“厉声疾喝,不假颜色。”
林飘看他皮肉匀称,但这样好的一个苗子总显得细弱,疑心的皱起眉头:“先生一天给你吃几顿饭?”
“一顿,背完书便可以吃。”
“你那先生是秀才还是举子?”林飘的语气已经严厉了起来。
沈鸿看了看他,奇怪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他们这几个村子,哪里出过举子,秀才也极其少见,但凡考上秀才的,都寻了法子留在镇子上过日子了:“是童生。”
林飘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掐人中了。
沈鸿见林飘的表情很微妙,很有翻白眼的趋势,但又克制得很好,脸上笼罩着一层薄怒,瞧着气息都变紧了:“哥夫,怎么了吗。”
端着烫手的鸡汤饭冲进来的二柱子一听这话就打直了脊背,搁下烫手的碗,决定为了小嫂子靠近一下这个讨人厌的沈鸿,飞快靠近他的耳边:“笨啊,叫嫂子!”
沈鸿神情微怔,抬起眼皮看向林飘。
林飘一掌拍开了二柱子:“别听他瞎说,叫什么都行。”
反正这两个称号纯属于大哥不笑二哥。
二柱子被他揍了也笑嘻嘻的半点不生气,他娘给他说了,小嫂子带着汤带着肉去看沈鸿,都还惦记着他给他留鸡腿吃!
“小嫂子,有事叫我,我明天上山摘菌子去,再给你打一兜猪草要不。”二柱子虽然才十几岁出头,但已经高高壮壮的了,再一看他身边的沈鸿,林飘觉得自己真的得好好养养这孩子了。
“你打来,鸡下蛋了咱们煨荷包蛋吃。”
二柱子一听这话就藏不住笑了:“那我回去了,明天菌子炒好我来叫你。”
“那怎么好,你们娘俩都不够吃吧。”
“娘也惦记着你,叫我多摘点一起吃的。”
“那谢谢二婶子了。”
二柱就没在村子里见过这么好说话又大方的嫂子,高高兴兴的走了。
林飘和二柱说完话,一回头就看见沈鸿坐在炕上,正抬起眼皮在看着自己,林飘调整了一下表情,正色的看向他:“你先把饭吃了,吃完有关于先生的事情我得和你聊一聊。”
这样好的苗子,可不能毁在毒师的手里,说归说闹归闹,长身体的年纪不给吃饭是什么虐童癖。
鸡汤饭刚从锅里出来,正是滚烫的时候,林飘让沈鸿先把肉吃了,肉也还是热的,但在瓦罐里待久了,又已经舀出来放了一会,入口并不烫嘴。
沈鸿先慢慢的吃了几块肉,喝了一些汤,鸡汤饭上面的饭已经降温了一些,他拿着勺子开始半勺半勺刮着面上的吃,鸡汤饭又暖又软,米粒的清香柔软又浸泡了鸡汤的鲜香浓郁,里面还有一些切得碎碎的菜叶子,增添了清爽的口感。
待到半碗吃了下去,他脸上的神情松懈了许多,倒也不是原来他脸有多臭,沈鸿天然有种单薄而紧绷的谨慎感,这也是他显稳重的原因,这半碗热气腾腾的汤饭终于让他本能的放松了一点。
林飘就在旁边看着他吃,再一次感慨,饿成这样了都没有狼吞虎咽,确实是个很斯文守礼的小孩。
待到他吃完了,林飘让他休息了一会,又问他想不想睡。
沈鸿坐在炕上:“嫂嫂,我不困,方才你说要和我聊聊先生的事,嫂嫂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了。”林飘在炕边坐下:“先生为什么不让你吃饭,要知道吃饭大过天,人是铁饭是纲,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饭还背什么书。”
“先生说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是圣人之言。”
“那我问你,这一大堆东西的前面一句是什么。”
“必先苦其心志。”
“再前一句。”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嫂嫂,是这句吗。”
“就是这句,天将降大任!这什么意思,老天在用你之前必然先历练你,但他一个童生,他凭什么不给你饭吃,他连秀才都还没考上,在你面前就是充威风,你少吃他那一套,你这样天生聪慧的小孩,若是一天吃一顿才考上童生,要是一天吃三顿马上就能当举子!”
能出来当私塾先生的,少说也二十几了,现在都才是童生,不知道要再过多少年才能当个老秀才,林飘严重怀疑是那老童生嫉妒沈鸿天资聪颖,心里不舒服在打压沈鸿。
林飘就怕他已经信了那个老师的道理,还觉得自己被虐待得有道理!
沈鸿看着他,默默看了好一会,才淡淡的说:“原先我和大哥提过一次,但先生心地不坏,大哥便没有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