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珝坚定地摇头:“我要给阿爹请安,都走到这了,岂能半途而废。阿姨近日身?子不?好,还请二姐姐多加照料,叫她安心。”
“七郎,你?还小?……”
顾珝平静道:“二姐姐,我今年十二岁,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二姐姐今日还得早些回府,别叫驸马等得着急。”
顾棋身?体颤抖,她本?想拦住顾珝的脚步,却被他的侍女架住。
她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呼喊,直到被带着远离延英殿,眼眶的泪水才终于?能够落下。
杜志远来报:“陛下,七皇子求见。”
诗怡有些疑惑:“这是来给陆家求情的么?应该不?是,七哥平日很聪明的……”
顾朗叹息。
“诗怡,你?先去屏风后面。”
诗怡更摸不?着头脑了,顾朗在这延英殿接待过不?少重?臣,很少让她回避的。
她乖乖走到屏风后,在安静的大殿上,听到了顾珝的脚步声。
她突然生出?某种难以置信的猜测——
顾珝双膝跪地,向皇帝行跪拜大礼。
“陆家之事,皆是臣授意为之。今事发败露,臣愧疚难安,特向陛下请罪。”
诗怡起初不明白?, 顾珝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些年来,被陆家推到台前的一直是顾琮,难道他出来顶罪,就能将过往全部?抵消?
但当她将脑袋伸出屏风, 看到跪在地上, 抑制不住身体?颤抖的顾珝, 好像懂了什么。
其实他也知道很可能做无用功,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想?来赌一赌皇帝的心?思。
诗怡心?想?,陆家是保不住的,这是朝廷所有人?的共识。
但会不会牵扯到顾琮——由于?资讯差和观念的问题,她和顾珝等人?的视角是不一样的。
在他们看来, 顾琮还能不能活跃于?朝廷之上,全凭皇帝的一念之差。
赵家当年犯的事,远远比这严重。也?幸好诗怡和顾玗出生够晚,没享受过赵家深得帝心?时带来的好处,又有赵柔无心?插柳的助攻,他们才能顺利和赵家割席。
诗怡是这样想?的,但其他人?可不是。在他们眼中, 诗怡这些年做出的贡献都被自动忽略, 他们认为昭华公?主有今日?的地位,都是皇帝的偏爱。
如果皇帝对顾琮还有爱惜之心?,只需要给他铺个台阶, 顾琮就能保住。
有圣上金口玉言, 这些事究竟是不是顾珝做的, 一点都不重要,他们只需要一个面上过得去的理由。假以时日?, 顾琮也?能像诗怡那样,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洗刷掉身上的污点。
但如果,皇帝已经厌了顾琮……
那顾珝只会把自己折进去,还可能会被上升到“欺君之罪”,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诗怡难以想?象,顾珝竟然会拿命来赌!
她的脑袋像是被一团浆糊塞住,过了很久才终于?明白?,她还是太低估封建皇权在这些皇子们心?中的地位了。
在他们的逻辑中,事实和真相都无关?紧要,皇帝的意志即是所有。
皇帝说顾琮有罪,那他就终身不得进;皇帝说顾琮和陆家的事情无关?,那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就会降到最?小,他最?多沉寂数月,又能东山再起。
当他们在膜拜皇权时,他们是真的尊重龙椅上的皇帝,还是在幻想?自己登上皇位后的样子?
如果,诗怡是说如果,顾琮一系是在折损顾珝的代价上获得皇位,那这些年为了皇位的“忍辱负重、忍气吞声”,登基后要怎样“享受皇权”,才能补偿回来?
诗怡定定地看着顾珝,她很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主动认罪,主动给皇帝铺台阶……他是不是觉得,皇帝会被他们的“识趣”所取悦?
——因为,那是他们代入皇帝视角后,会得出的想?法。
顾珝大概不会明白?,当他迈进延英殿的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断送了顾琮的帝王路。
顾朗让她退到屏风后,是留给他们最?后的体?面。
诗怡也?无意通过欣赏他们的狼狈姿态来获得快感,她只觉得心?中悲凉。
他们对皇权的极端狂热,并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更是时代的悲剧。
为人?臣者,粘板鱼肉,是怎么也?洗不掉的封建烙印。
哪怕这些年里,他们已经学到了新?的知识,也?无法去除旧秩序的底色。
原来温和的改革,是不可能改天换地的。
顾珝被扣在延英殿,顾朗没有让他回去,也?不曾宣布对他的处置。
问题的核心?根本不在他,而在于?顾琮。
陆家事发时,顾琮还在清晖中学的自习室内。等他匆匆进宫,又被贵妃的人?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