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裕的声音很轻,轻的容屹都得认真听才能听清,但说的话,却令他心底生气一阵恶寒。
他不敢转身,不敢面对方清漪。
害怕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病态的凶狠,阴郁冷鸷。
“说够了?”容屹的语气,辨不出喜怒。
“没说够,我说不够!容屹,你他妈的但凡有点儿人性,有点儿良知,都不该做到这个地步!”手机那头的容裕,已经没有电话刚接通时的沾沾自喜,他咆哮,怒吼,声嘶力竭到恨不得穿过手机与容屹厮杀的头破血流,“不是说好合作的吗?你什么意思?非得逼着我们容家混不下去是吗?”
“容家好不容易在平城站稳脚跟,你非要插一脚干什么?”
“不想合作就不要合作好了,表面答应却在背地里捅一刀,有意思吗?”
“容屹你他妈别忘了,你他妈姓容,归根结底,你和我是亲兄弟。”
“就为了个女人你至于吗?方清漪差点儿就和我订婚了,我不要的女人你上赶着要?贱不贱啊你?”
“……”
“……”
越说,容裕越发失智,条理逐渐不清晰,想到什么说什么,话不过脑。
难听的,恶心的话,张口就来。
不知骂了多久,骂人大概是项体力活,容裕喘着粗气地顺气。
容屹站在落地窗边,俯身往下望,看到的是车水马龙,是被模糊的,犹如蝼蚁般渺小的人。迄今为止,他仍难以忘怀,当初在容家,他是被如何轻贱看待。仅仅是眼神,就透着鄙夷,视他为阴沟里的蛆虫般。
而他也想过放过他们。
生命中总有应该承受的重量,他已足够庞大,他挣脱出了容家,懒得同只会耍下三滥手段的人计较。或许也是因为,私生子……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条命很贱。
唯独方清漪,她会在还未与他接触时,听到身旁好友冷嘲热讽地诋毁他,她会替他说话。
他们当时有关系吗?没有。
有交集吗?也没有。
那她为什么不让身边的好友提“容屹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这句话呢?
仅仅是因为,她也是私生女吗?她是那种爱打抱不平的人吗?——不是,恰恰与之相反,方清漪平素最讨厌多管闲事。与她无关的人,哪怕是杀人放火,她都能做到隔岸观火。
心心相惜也好,苦命相连也罢。
总而言之。
方清漪接近他,靠近他,奔向他,一次又一次。
五年前是,五年后的现在,还是。
她说她喜欢他。
对容屹而言,这是誓言,是承诺,是矢志不渝的永恒。
所以。
他上赶着喜欢她,很贱吗?
为了她,对自己的父亲下狠手,值得吗?
有什么不值得?他反问自己,为了她,一切都值得,哪怕是方清漪让他下跪,容屹都会立马跪在她面前,对她摇自己不存在的狗尾巴,以示忠诚。
“容裕,”容屹望向远处阴密的乌云,眼里无风也无雨,平静至极,“你恐怕不知道,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容为征在平城是如何威胁他的?
四面八方,全是保镖。一个个,西装革履,但容屹知道,保镖们的腰缝间,都配有武器。如果容屹不答应,恐怕没法安全离开。
静默许久。
容裕垂死挣扎:“你答应过父亲的,不是吗?”
容屹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我是答应过他,但我没答应他,不调查容氏这两年的所作所为。”他漫有笑意的眼,逐渐趋于冷漠,逼仄的窒息感喷薄而出。
“他在威胁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天的。”
“你他妈——”
“——好了,”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容裕,手机那头的人,被容为征取代,“容屹,我以为我们说的很清楚了,当年的事,错不在我,我顶多算是个帮凶。”
容为征的姿态俨然比容裕的低,没有指责,没有怪罪,没有谩骂。
他在逃脱,为自己开罪,企图让容屹大发善心,放过他。
“如果我没有去平城,被抓去容家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她?”容屹冷不丁问。
容为征心底一骇,心虚地说:“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容屹扯了扯嘴角:“到底有没有,你心里知道,我心里也有数。”
为什么在平城时,容为征的车会突然出现?
容屹早就发现了容为征的车,但容为征一直没下来和他打招呼。直到发现容屹身边有了个方清漪后,容为征才主动找他。
容为征倒吸一口冷气,“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