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允这?时撑起那把银狮柄黑伞,示意叶舒唯靠近自?己的身侧。
“你们的安全屋地址是绝密信息,无论我让谭叔送我过来、还是我自?己坐公交打车来,都会留下隐患。”他温声告诉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独自?徒步过来找你最为合适。”
叶舒唯听到这?话,整个胸腔都被一种饱满又酸胀的情绪给填得满满当当的。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怕我一个人回去孤独不安全,那你一个人走过来难道不觉得寂寞无趣?”
“不会。”他轻笑着说,“想着回去的路上有你在身旁,就不会觉得这?条路太漫长了。”
雨滴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手中的黑伞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她听着这?些细碎的声响,恍然间?又觉得这?雨就像是打在她的心口,要不然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那么震耳欲聋。
这?把黑伞仿佛隔绝了他们和外面的世界,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她身边这?个身形纤瘦的男人是她的保护神,能够用他单薄的背脊替她抵御所?有的风暴。
在叶舒唯的人生中,除了外公给予她的亲情和队友们给予她的友情,充斥着寻常女孩子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经历。可偏偏“寻常的爱情”,在那么多年里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天方?夜谭的传说。
她从未想过爱情这?个词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真正爱上一个人。
原来,她会因为这?个人,产生“害羞”和“紧张”这?些原本与她完全绝缘的心情;即便只是分开片刻,她都会在脑中忍不住地描绘起对?方?的笑容与拥抱,期盼能够更?早些见?到他;而当她真的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都会喧嚣起来,让她头也不回地朝他狂奔而去。
在这?座小小的珑城里,她的灵魂和心灵都彻底地被这?个叫邵允的男人点亮了。
就像无法回春的枯木上长出了繁花,就像冻结千年的冰雪被阳光彻底消融。
片刻后,叶舒唯抬起手紧紧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与他一同踏进这?片雨里。
珑城本就是一座小城,夜深人静时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更?别提是这?么一个阴冷的雨夜。
整条路上只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整座城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阿允。”走了两步,她忽然冷不丁地问他,“你喜欢珑城吗?”
他侧过头看向她,诚实地告诉她:“不喜欢,我一点儿都不喜欢。”
这?的确是生他养他的城市,也承载了他前半生的所?有回忆。只是那些回忆,绝大多数都并?不快乐,甚至更?充斥着痛苦与悲伤。
在他的心里,相对?落后又封闭的珑城就像是一座井,即便他贵为世家少爷,也同样与其他人一般被困在这?座井里无法动弹。他曾无数次地仰望着天空,千方?百计地想要逃离这?座井。
“唯唯。”他这?时轻声对?她说,“在你出现之前,我曾以为我会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不知不觉间, 刚刚还算轻柔的缠绵小雨逐渐愈演愈烈,雨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天空中倾洒下来。
但即便?这磅礴的雨声仿佛能盖过一切介质, 叶舒唯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邵允的这句困兽之语。
“为什?么你以前会觉得自己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她这时?停下脚步,“为什?么你不能离开?”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黑伞往她?那边倾斜过去:“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我也曾以为离开珑城很简单。”
年少时?,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能够在邵蒙和邵垠整日的压迫和伤害下勉强保住自己的一条命已是实属不易。
后来他?长大了,慢慢开始培养起自己的能力与资源,也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虽然他?是那么地想要推翻腐蚀的邵家, 可他?也知道、给自己和辛澜他?们?一个平稳安全的生活远比复仇更?重要。
他?记得很清楚,他?第?一回想要带着辛澜他?们?逃离邵家是在他?刚成年的那一年。他?前前后后精心策划,提前做了万全的准备,选在一个邵蒙和邵垠参加应酬的夜晚离开。
可谁知道,车才刚开出去?两个路口, 他?就被五六辆车团团围住。
他?永远也忘记不了,在光线暗淡的路灯下, 邵垠信步朝他?走来, 打开他?的车门,语气轻飘飘地对?他?说:“我亲爱的弟弟,你这是要去?哪儿旅行吗?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呢?”
……
那晚他?自然是没?走成,好在邵垠不知为何那日良心发现,没?有把事儿捅到邵蒙那边,这事也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一年后,他?再?次选了一个邵蒙和邵垠在外地出差的日子离开邵家。
可这一回,收场的场面就不那么好看了。
他?们?虽然一路从邵家大宅顺利抵达了机场, 但在柜台办理登机手续时?,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反复告诉他?们?, 他?们?被拒绝登机。无论?他?如何交涉,对?方?都不为所动。
一个小时?后,邵蒙和邵垠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邵蒙当场就在所有人?的面前给了他?一巴掌,然后一路拽着他?出了机场。等回到邵家大宅后,邵蒙命他?跪在前厅冰凉的地板上,用一条粗如拳头般的鞭子抽打他?的背脊。
辛澜和双子哭着跪趴在地上恳求邵蒙,想要代替邵允被责罚,却被邵垠的人?拖到前厅外一顿拳打脚踢,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进去?救邵允。
邵垠起先还装模作样地和邵眠一起拉着邵蒙、让他?停手别再?打邵允,但片刻后,他?就松开了手,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其实是不想说的,但我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家里少了阿允。”
“父亲,这其实已经是阿允第?二次企图逃离邵家了。上次是在去?年,我上次没?敢告诉您,就是怕您会像今天这样勃然大怒。但是我真的不明白,我们?家那么好,阿允为什?么总是想着要逃跑呢……”
直到那一刻,邵允才明白过来,去?年邵垠将他?拦截下来时?,为什?么没?有将事情闹到邵蒙那儿——不是因为邵垠那天心情好大发慈悲,而是因为邵垠太清楚不过,他?还会再?逃离邵家第?二次。
邵垠就是为了让矛盾在今天爆发到极致、让他?死无葬生之地,才故意在他?第?一次逃跑时?“高抬贵手”。
果不其然,在听完邵垠说的这些话后,邵蒙更?是变得怒不可遏。
他?甚至扔下了手中的长鞭,直接抡起旁边的一把椅子生生砸在了邵允单薄的身体上。
“让你跑!”邵蒙大吼道,“跑啊!我把你人?打废了,看你还怎么跑!”
……
那一晚对?于?邵允而言,其实比噩梦来得更?可怕。
邵蒙的毒打和咒骂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无论?邵眠怎么替他?求情,那些落在身体上的疼痛都只会变得愈演愈烈。他?记得自己被打得失去?意识,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又?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醒过来,接受新一轮的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