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怎么看他,贺敏之都无所谓,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亲儿子用这般眼神看他。
贺敏之满脸戾气道?:“别用这种无知的眼神看我!你当你爹我不想?做个人人称赞的好官?可好官是那么好当的么?在这个人人都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官场里,你若不和光同尘,不上下打点孝敬不识时务,你爹我坟头上的草,只怕都长到一人高了!”
贺子铭站在栏杆外,眼里的光,在贺敏之说?这番话之后,瞬间全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死寂。
张元修等在外面。那日他将祁明乐从山上带回?来之后,祁明乐先?是高热不退,后来一直噩梦连连没醒来,他不放心便一直在守着祁明乐,只抽空让人将谢灵岚请去了西苑,将自己?手中?的账簿交给谢灵岚,让谢灵岚处理这些事。
今日他既过来了,便同看守的狱卒打听了一下。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贺子铭摇摇晃晃从牢房的甬道?中?走出来。同来时的急切不同,此时的贺子铭脸色煞白,眼神死寂,看来他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只是那个答案,对贺子铭来说?,似乎太残忍了。
张元修挥手让狱卒下去,他朝贺子铭过去、刚走近,张元修还没来得及开口?,贺子铭突然蹲下来,嚎啕大哭:“怎么会这样?我爹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张元修与贺子铭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贺子铭对贺敏之的感情,所以?什么都没说?,只默然站在贺子铭身侧,悄然抬手让周围的衙役全退下。
贺子铭这人向?来爱面子,他最不愿让别人看见他这样。
贺子铭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一通之后,才撑着膝盖站起来,眼睛通红看向?张元修:“所以?邵秉文抓弟妹她们?,目的是想?换你手中?可以?给他们?定?罪的账簿?”
刚才见过贺敏之之后,贺子铭出来时,路过了邵秉文的监号。
邵秉文认出他之后,出声讥讽道?:“贺贤侄,你拿张元修当兄弟,连你爹的仕途都不顾了,也?要帮张元修找到祁明乐。可人家张元修拿你当兄弟了么?”
“你什么意思?”贺子铭看向?邵秉文。
邵秉文冷笑道?:“将我与你父亲定?罪的账簿是张元修拿出来的。”
贺子铭除了在读书上没天分之外,在其?他方面都很聪慧。邵秉文这么一说?,他瞬间便明白邵秉文话里的意思。
张元修没看贺子铭的眼睛,但却颔首默认了。
“若张元修真拿你当兄弟,那交账簿的时候,他大可将跟你父亲有关的撕掉。反正李青山已?死,账簿上的明细便只有他知道?,可是张元修没有。贺贤侄,你交错朋友了。”
邵秉文的话,像恶毒的诅咒一般,一遍又?一遍在贺子铭的脑中?重现。逼的贺子铭不得不问:“元修,我们?相识至今十一载,我拿你当兄弟,当至交好友看,你呢?你可曾拿我当兄弟,当至交好友看过?”
若搁在平日里,张元修向?来不屑回?答这种问题。
他这人做事的一贯风格是,说?的永远都没有做来的真诚。但今日贺子铭既然问了,他便答:“有。”
“那你在将这些账簿交给谢灵岚时,可曾看在我的面子上,想?过撕掉关于我爹的那部分?”纵然直到现在,贺子铭还是无法接受,贺敏之变成了现在这样。但贺敏之总归是他的父亲,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他父亲。
如今账簿已?经在谢灵岚的手上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张元修大可说?一句假话骗贺子铭。
可看着眼睛猩红望着他的贺子铭,张元修还是如实道?:“没有。”
贺子铭倏忽间攥紧身侧的拳头。
“我撕与不撕都没什么意义。邵秉文与赵同知皆下狱了,他们?供出贺伯父是迟早的事。而?且贺伯父用李泓溯的长命锁,逼迫李青山自缢这件事,也?已?是人证物证俱在。”
张元修长身玉立站在贺子铭面前,面容冷静同贺子铭分析的十分清楚。从前因为张元修这一点,贺敏之没少说?贺子铭。
说?他们?俩既是至交好友,为什么他不能?学学张元修这般冷静处理事情。理智告诉贺子铭,张元修说?的没错,可他过不去情感上的那一关。
他们?十一载的感情,都不能?让张元修生出一瞬动?容徇私的念头么?
贺子铭当即怒气冲冲转身走人了。但只走了两步,他却又?停下来了。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贺家少爷,可以?一言不合就甩脸子走人。
但现在他不是了。
他爹如今是阶下囚,他唯一能?寻求帮忙的人,只有张元修了。
贺子铭攥了攥放在身侧的拳头,转过身,话未说?出口?,膝盖却已?跪了下去:“元修,我……”
在他膝盖挨地的前一瞬,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事到如今,贺子铭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板,嗓音沙哑道?:“元修,求求你,你jsg救救我爹。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该找谁了。”
说?完,贺子铭还要继续下跪时,却被张元修托着胳膊动?弹不得。
张元修脸色肃冷,沉默须臾,问:“你是以?什么立场同我说?这话的?我相识十一年的至交好友?还是单纯的贺家少爷贺子铭?”
他们?相识十一载,张元修这神色和语气,一看就是在生气的边缘,贺子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张元修继续道?:“若是与我相识十一载的至交好友,你便不该跪我。若只是单纯的贺家少爷贺子铭,即便你跪了,我也?不会帮你。”
话音落下那一瞬,张元修松开了贺子铭的胳膊,他将选择权交到了贺子铭手上。
贺子铭怔了一瞬间,眼眶瞬间泛起热意,这才颤巍巍站了起来。张元修看了他一眼,这才抬脚朝外走。
张元修离开之后,祁明乐用过饭又?喝了药,便坐在廊下看院中?的灼灼的榴花。
昨日是端午节,但她昏睡着没醒,再加上张家还有三个病人,听说?这个端午节过的十分潦草。
祁明乐用蒲扇挡住脸,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晃荡着,心里在想?张元修那边。
刚才张元修去前厅没一会儿,便遣了下人来说?,他要出门一趟,让祁明乐用过饭后记得喝药。刚才祁明乐已?经从侍女口?中?知道?了,临江外面已?经变天了这事。
不消说?,贺子铭刚才来找张元修,定?然是为了他爹的事!
祁明乐正想?的出神时,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隐约还夹杂着宁宁的说?话声。祁明乐移开蒲扇,就见张元煦的夫人带着宁宁从外面进来了。
“婶娘。”宁宁小跑着过来,扑进了祁明乐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