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马叫大龙马,不叫小旺仔。”
“……大龙马,挺好听的。”我顺着他说,“那泽仁的马叫什么?”
邓尕泽旺翻回身,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他说:“吉羌哥没有自己的马,我的马都是问我爷爷要的,农村的牲畜不是用来劳作和吃就是用来卖,哪有那么多养来看的。”
“说的也是,来,喝口水。”我把倒好水的杯子放他床头柜,转口问,“还有什么想做的吗,明天我们接着去。”
邓尕泽旺坐起身,缓缓望向窗外,脸上露出几分惘然。
以前那么明亮的少年,现在却和月光一样落寞,但我看得到,他的眼里,透着一丝淡淡的期待。
我在想,他在想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突然,邓尕泽旺问:“杭州有海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只当他是家乡多山,就像南方孩子对北方雪的憧憬那样而憧憬着大海。
我下意识想要说有,可这谎言不禁推敲,我并没有凭空造海的能力,只能如实答,“杭州没有海,只有江和湖。”
听我这么说,邓尕泽旺僵了几秒,期间连呼吸都微不可觉。
“你想去看海?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我连忙说。
他垂回眼,想了很久才低低地说:“不想了。”
我不会替你俩害臊的。
陈列一直在向我攫取邓尕泽旺的消息,他向我求情,说给他和邓尕泽旺一个正面解释的机会。
这么多年,我见过他太多为情动摇的神态,但我很清楚,他不是和我完全相反的人,自始至终,他都很完整,没有因为任何一段感情任何一个人而残缺过,那些人那些感情,对他而言可以说是生活的调味品,他不会勉强自己背对任何一场邂逅,也不会强求自己在某段回忆里徘徊。
然而,时隔一周再看他—依旧整洁打扮,没有象征他憔悴的青色胡茬和黑眼圈,没有营养不良的凹陷和虚弱,但我,却像看到了一颗马蜂窝,每个洞都像乌黑的大口,狰狞地朝着我,发着令人牙酸的嗡鸣,一声声都在诉求“我想见邓尕泽旺”。
就像一只浮萍,绝望地喊着它的岸边。
我第一次想用不像人来形容陈列。
并且……我承认,关门前的那一刻,我犹豫了。
我想,难道邓尕泽旺真的能是陈列的风筝线,陈列又会因为他落在地上,从而结束掉流水的感情吗?
我由心希望陈列能够遇到让他心甘情愿驻足的人,但那个人如果是邓尕泽旺,我不敢赌。
不能赌。
关上门后,我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拳头砸在墙上的声音,我皱着眉头,紧盯紧闭的门,最终还是无法放任陈列不管,给他打去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