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1/2)

保持所拥有的一切,保持沈家的平衡,在无数次权力更迭里,一步步走到制衡的位置上去。

所有人都觉得,躺在这张软椅上,是他最平静的时刻。

只有钟弥无意道破,那是他最暴躁易怒,最想毁掉一切的时候。

后来他很少情绪化了。

上一次闭眼躺在这张椅子上,算一算,是前年八月份。

人一旦没有了情绪,就容易觉得日子无味,他忽然很累,也很困惑,不明白如此顺应的人生意义是什么。

章载年在他很小的时候教过他一年字,小时候他问过,章老先生以后都不来了吗?父母将章载年离京背后的权力更迭省去,告诉小小年纪的他,这是一种顺应。

之后又请来新老师,教他写字,并告诉他,这是他人生机遇里的顺应。

因这个世界有既定规则,只有顺应才能过得好。

他十几岁,沈秉林就夸他有章载年的风骨,大概学到骨子里了,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那些年,他不喜欢自己,也非常抗拒见章载年。

这位老先生于他人生的意义,不能一言概之。

年少时,有一度厌恶至极,觉得是章载年这个人的存在,才引他不能回头地走向人生的歧路,他每往前挪一步,都是这个人在无形中牵引他。

是他起了沈弗峥这个名字。

是他毁了沈弗峥,也是他成就沈弗峥。

前年八月,躺在这间玻璃房子里一夜也没有想通,天亮打电话叫盛澎过来,叫他备礼,隔天去了州市。

他想去看看曾经顺应的人,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

会遇见钟弥,完全是个意外。

那次州市一行,为的是解惑,后来想想,她的出现,也的确叫他的人生从此拨云见日。

章载年跟他说,人这一生,许多迷津不可自渡。

是不可自渡。

钟弥可渡。

好似这三十年的沉疴积弊,都是为了遇见她不药而愈。

章载年曾在他的人生里创造了诸多问题,也同样,为他创造了答案。

素与艳 胜过菩萨眉间一点红

年前小鱼来了一趟州市, 钟弥陪她去陵阳山拜佛。

佛前的蒲团,钟弥陪着章女士跪过无数次,她没一次正经许过愿望。

能成之事, 不必求佛,力所不及, 求佛也无用。

在山上,钟弥接到淑敏姨打来的电话, 问她京市来的朋友今天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钟弥说我待会问问。

走回佛殿外,她看见小鱼正持香叩拜下去,背影虔诚。

不知道她此刻心中在求什么。

起了风,宝鼎弥散香灰,呛人鼻息, 迷人眼睛, 有一刹视线模糊。

钟弥目光静止。

俯瞰红尘的菩萨,供人遥遥敬瞻,看不清是应该的。

有些欲望, 人自己都讲不出, 欲壑难填, 进香匍跪,不过是借神佛之眼窥一窥。

下山时, 小鱼在缆车上跟钟弥讲了一些她离京这周发生的事, 话题落到她自己和蒋骓身上,神情也平淡。

钟弥随口搭着话:“蒋骓最近应该挺忙的吧?”

“忙嘛, 应该的。”

钟弥一愣, 缆车下移带来的视野突变, 似不可分辨的记忆返溯, 恍然记不起过去那个因为蒋骓工作忙、应酬多,不管什么女的出现在蒋骓身边,哪怕是钟弥,都能被拎出来,叫她同蒋骓大吵大闹的小鱼是什么模样。

她声音太淡。

“禾之阿姨现在跟四哥闹得不愉快,四哥就得更看重蒋骓一点,感情是感情,利益是利益,大家族所谓的一团和气就是这么复杂。”

说完小鱼叹了一声气,转头冲钟弥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弥弥,你会不会有时候也觉得很累啊?”

钟弥觉得还好。

寻常门户里也有三姑六婆这些烦人的交集,人情社会,所有亲友来往的底层逻辑其实都类似。

但她能瞧出来,小鱼累了。

爱这种东西,真的一点道理也不讲,既缱绻又狠毒,有爱就会有包容,就算真的身负枷锁,苦中作乐也肯为对方咽下。

可如果不爱了。

一点纸屑落肩头,也嫌沉杂。

回程路上,车窗外南方的冬景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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