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认真的,阿臻,我可以庇佑你。”沈京昭扯回了话头,语气平静。
谢臻没心思再听下去,他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你要说的就这些,那我就先回去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而且,我谢臻,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谢臻冷不丁回头望了他一眼,“这句话,我也不想再说第三遍了。”
作者有话说:
谢老板干什么都靠自己,不需要神的庇佑,也不需要上位者的庇佑。谢老板是一个特立独行的、身上特别多秘密的神秘人……
我也祝你平安 长命百岁
44
回家的路上,靳时雨也一直沉默不语。谢臻心道,难不成还在因为平安符的事而生气,他甚至都要豁出去,准备从口袋里将平安符掏出来送给靳时雨了,但未曾想,他还没动作,靳时雨却先他一步开口:“姓沈的和你讲什么了?”
谢臻稍一愣神:“……他劝我去海市。”
“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
靳时雨仿佛突然松了一口气,攥着包装袋的手都微微松弛了下来,只是还保持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将家门打开。几件包装袋被随意搁置在茶几上,谢臻走了一天,正欲去洗漱然后睡觉,却被靳时雨牢牢抓住了手臂。
眼前这人抿着唇,紧紧盯着他:“我有话要问你。”
谢臻瞧着他有些犹豫的模样,皱着眉毛催促道:“有话直说。”
“你是不是……还是警察。”靳时雨问出话来的语气很笃定,像是得了什么具体的依据,一句话,弄得谢臻眼皮猛地一跳。
谢臻撩起眼皮,漂亮的眼睛分外淡漠地看向靳时雨,声线却冷了些许:“这是你新研究出来的侮辱人的方式吗?”
“沈京昭为什么要替你在陈家伟面前隐瞒你曾经是警校学生的事实,为什么警校找不到你的档案,为什么鹤英分局也找不到你的档案?如果你真的是像现在这样的身份的话,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抹掉你那段警察生涯?”靳时雨说话的速度逐渐加快,不解的情绪从他的每一个字眼里往外冒,几个连续的问题几乎把谢臻砸了个眼冒金星。
只有这样才说得通,是所有人都把谢臻藏起来了,而不是将他彻底抹去了。靳时雨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讲得通。
谢臻镇定地推开靳时雨的手:“因为我是整个鹤英分局的耻辱,我令他们蒙羞。这很奇怪吗?更何况,说不准也只是你现在的职位等级不够,你如果加快速度加官升爵的话,说不定可以早点看见那份你心心念念的档案。”
“再说了,华丽的外表、完好的皮囊人人都能瞧上几眼,像我这种藏在里面的脓疮,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的。”谢臻语气很平淡,甚至不惜将自己比作溃烂的脓疮,他用眼神询问着靳时雨,还有什么问题,可靳时雨却依旧不说话。
靳时雨意图从谢臻的表情中窥见任何一点说谎的痕迹,可他都失败了。谢臻的表情那么坦然自若,仿佛只是在自嘲,在回答他这个突发奇想的问题。
这人的坦荡和无畏,将靳时雨心中的怒火缓慢点燃了。
为什么一个优秀的、坚持那么多年警察梦想的人,会在几年之后变成另外一个人。
靳时雨和他沉默对峙片刻,松下的拳头又默默再次捏紧,他用手握住谢臻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让谢臻觉得有些酸痛:“你既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
嘴硬如靳时雨,他也不得不承认,谢臻受的伤太多了,多到靳时雨无法预料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什么程度,而他也在害怕,害怕谢臻在某个瞬间、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死了。
靳时雨对着谢臻说了一千句一万句诅咒,却没有一句诅咒他是短命鬼。谢臻开心也罢难过也罢,被迫待在他身边受尽折磨、被生活蹉跎到遍体鳞伤也罢,他希望谢臻好好活着,要活得久一点。
而不是以一个罪犯的身份故作潇洒地、胆战心惊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甚至在听见谢臻说,沈京昭要带他走的时候,靳时雨也在那一瞬间萌生了想要带着谢臻远走高飞的想法。起码,要让谢臻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谢臻听了他的话,却又冲他粲然一笑:“靳时雨,你记得两个月前你跟我说什么吗?”
“你说你要带着我一起下地狱,可是我一直在地狱里。从七年前,被那颗子弹打进右肩的那个瞬间开始,我就已经在地狱里了。我妈死了,我爸也死了,还有你,我从地狱里一层一层地往下坠,掉到现在谁都拽不起来的深渊里。我这双手,你知道碰过什么吗?”
“血,很多人的血。靳时雨,你有时候在我面前总是下意识的天真,从你查我手机定位,发现我手机里带有小型反追踪器,却装作不知道的时候开始,从你在拍卖场遇见我,明明知道我和那群人是乌合之众却还是来找我开始,你的天真早晚有一天会害了你。”
“你明明可以一劳永逸地跟踪我,说不定接下来还能破获一窝的犯罪团伙,可是你又心软又天真。你口口声声说恨我,明明有更直接更了当的方式,你却硬要将我留在你身边。你不问有关于我背后的一切,不问我可疑的行踪,你明明敏感又多疑,却在这件事上装瞎。你在纵容,在包容,在赌,你骂我狼狈,骂我从云端跌倒泥地,你看似在践踏我的自尊,可是你却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是假的。”
“你还是希望我是谢警官。”谢臻步步紧逼,语气平缓却有力,像一根刺一样彻底扎进靳时雨的心头。谢臻眯着眼笑,手指轻轻抚摸过靳时雨的嘴唇:“但是我确实已经不是了。”
“我们做了十三年兄弟,过去的事我就当做和你一笔勾销。之前我也想过,我是不是特别恨你,但是后来发现也并没有,我还叫你一声谢时雨,你离我远一些。”
靳时雨瞳孔微微放大,他捉住谢臻在自己唇边摩挲的手,冷着声音,面色染上愠怒:“这算什么?”
“一笔勾销?你打算和我彻底断开,过去的一切都抹去不算数,你在开什么玩笑。谢臻,你把我这些年都当笑话?”靳时雨气极反笑,怒火毫无方向地窜进他浑身上下各个角落,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烧透。
可谢臻却对他的怒火无动于衷,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想再亏欠你什么,如果要赌上你的未来,来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炸弹的话,我宁愿不要。”
靳时雨彻底怒了:“你他妈非得这样?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谢臻却有些答非所问:“你的那些听着有点难听的诅咒以及祝福我都照单全收,不管是诅咒我长命百岁被你折腾到死,还是不要再受伤、活得久一点别把自己玩死了这些,我一一收下。但是那句和你一起下地狱,我就不要了。”
谢臻面色依旧平静的可怕,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块扁扁的木牌出来,静静地递到靳时雨面前,他将平安符塞进靳时雨手心,继续道:“作为回礼——”
“我也祝你平安,长命百岁。”
雕刻在木牌上的符文,摸着还有些扎手,靳时雨房间内没有开灯,手指攥着护身符的动作越来越紧,他绷得很紧,甚至有种手指要抽筋的错觉。
猛地,他卸了力。
“谢臻……谢臻……”靳时雨只觉得手指有些痛,被木牌的尖锐的角扎得有些发麻。外面太黑了,眼前也是,靳时雨不知道和谢臻的这一条路到底什么时候能出现一星半点的光亮,也不知道这样的黑夜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告一段落。
硬邦邦的床板头一回硌得他肩膀痛,靳时雨轻轻翻身起来,走去了谢臻在的房间。谢臻没有锁门,黑漆漆的屋内,谢臻窝在被子里,一切都静得要命。
屋里卸进一点点光来,让人能隐约看见人影。这个时间太晚,由于困意,靳时雨的眼睛发酸发胀,他仰头望了望天花板,沉沉呼出一口气,甚至还有些发抖。
今夜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再清楚不过了。靳时雨忍耐了很久、很久,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谢臻现在在做什么。即便那次的案子结了案,不了了之,即便局里对于谢臻的判定暂时没有嫌疑,可谢臻不对他设防,谢臻的坦然,比任何证据对他来说都要难受。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