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漪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等外面动静渐渐小了,旎春才问道:“陶贵人告假,柳才人又被截胡。小主,您说陛下今日会不会点您侍寝啊?”
“不会,”她神色自若地修剪跟前的一盆兰花,“若陶贵人识趣,会是陶贵人。可若是她不识趣,那既可能是丹昭容,也可能是柳才人。但绝不会是我,也不会是其余新人。”
旎春不明白了:“为什么?奴婢想不通。”
“若是陛下真的那么喜欢柳才人,昨儿个就不会抛下她去丹昭容那,可若没那么喜欢,陶贵人不能侍寝,干嘛不从剩下的新人里选呢?您如此貌美,家世也不差于陶贵人,选您侍寝才是理所应当的。”
姜雪漪没说太多,只是垂着眼,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咱们这位陛下,心思深着呢。”
早在她入宫之前,关于陛下的传闻她就听过不少了。
父亲说陛下既是君子,又是明君,颇有治国之道。母亲说陛下温润如玉,风流多情,从不苛待嫔妃。
不论政事、性情、作风,皆和先帝截然相反。
可姜雪漪不这么觉得。
或者说,不全然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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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
宣政殿内。
内侍省负责司寝的太监端着名牒躬身小碎步过来,双手高举,恭谨道:“陛下,点寝的时间到了,还请您择选。”
沈璋寒撂下手里的折子,身子后仰,懒懒扫了一眼上头的名字,淡声:“你今儿去陶贵人那,如何了?”
林威忙上前一步,低下头:“启禀陛下,奴才今儿去的时候,陶贵人的脸颊已经好全了。”
沈璋寒不明就以地笑了声,觑他:“好全了?”
林威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却不敢问,只将腰弓得更深了:“奴才没看错,的确是好全了。”
殿内安静了半晌,直到林威额上冷汗都冒了两滴,才听到陛下淡淡开口,没什么情绪:“将名牒都撤下去吧,朕今夜独宿。”
陛下的心思向来令人难以揣测,林威起初以为陛下是陶贵人因为不能侍寝才没了兴致,又想起昨日见到了各位小主,便有心卖个好,大着胆子提醒道:“陛下,新入宫的小主里头,还有位姜贵人也出身高贵,容貌极美,您要不要——”
那日殿选陛下有些心不在焉,还真说不准记不记得这些小主们的长相,可这位姜小主生得实在是好,他记得当初殿选时,陛下瞧见也怔了瞬,若是还记得,今日举荐必然能成。
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好事,谁知陛下抬起头,似笑非笑道:“你如今都做起朕的主了?”
林威的后背登时湿了一片,忙跪下道:“奴才不敢!”
沈璋寒淡淡收回目光,重新批阅起奏折,林威才松了口气,重新站到陛下跟前磨墨,心道恐怕陛下是不记得姜小主了。
陛下今日独寝,内侍省的差事不必办了,只好端着名牒退下去。林威不着痕迹扫了眼名牒上的名号,看了一圈却没看见陶贵人,这才知道陛下是不悦了。
这陶贵人明明挨得不重,容貌也并未有损,可得了陛下的赏赐却仍看不透形势不依不饶,不肯退一步将名牒挂上。
这分明是没消气,不满陛下的解决方式,在这拿乔呢!
自陛下独寝了一日后,次日的晨昏定省陶贵人依旧没去。
芷仪来禀报的时候,皇后的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反而是底下的丹昭容听说后脸色不大好。
她昨儿就已经派红萤去看望过了,那陶贵人脸蛋白净的很,分明就没什么事!死妮子却不懂得见好就收,竟敢一再这般,分明是给她脸色看!
可陛下和皇后都没说什么,她就算再不忿也不好发作,只能心底恨恨地啐了口。
一场小小的闹剧过后,诸人本以为今夜陛下会点寝其余的新人了,谁知下午先是带着柳才人泛舟太液池,夜间又点了丹昭容侍寝,一时让人猜不透陛下的心意。
连着几日下来,陛下身边最得宠的便是丹昭容和新入宫的柳才人,一直称病不出的陶贵人起先还因为受辱而被陛下赏赐,可随着日子一天天推移,似乎也被遗忘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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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宫
三月初十,早起下了一场薄薄细雨。
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打在绛雪阁的小院子里,溅起一个又一个小水洼。宫娥端着膳食从长廊下匆匆经过,偶尔瞥一眼雨内春色,芳草青翠,海棠花瘦,缠绵又旖旎。
姜雪漪是正六品贵人,每日午膳按规矩有四荤两素一汤一点心。虽说如今迁宫已经十日了还不曾侍寝,可陛下的心思本就是猜不得的,即便看在她的家世上,尚食局那边也不敢怠慢,分给绛雪阁的膳食依旧色香味俱全,未见克扣。
膳食一一摆在小桌上后,姜雪漪慵懒地从软塌上起身,婷婷袅袅坐到了桌前。
旎春一边布菜一边感叹道:“今儿的菜样又和昨儿不一样了。奴婢记得小主在家时就最喜欢夫人亲手做的龙井虾仁,今儿也有一道,小主快尝尝,是宫里的好吃还是夫人做的好吃?”
姜雪漪弯眸笑笑,举起银箸夹了一块:“味道鲜甜爽脆,也很好吃。”
扶霜舀出一碗珍珠芙蓉汤递过去,淡笑着说:“宫里的再好,始终比不得夫人爱女之心,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过说起膳食,奴婢和旎春取膳食回来的路上,倒是见了一出戏。”
姜雪漪抬眼看过去,似乎猜到了是关于谁,笑着说:“说来听听。”
扶霜冷嗤了声,讥笑道:“小主也猜到了吧?自然是关于陶贵人的。”
见她这幅不愉快的样子,旎春轻笑着接过话茬:“方才经过棠梨宫的时候,见到陶贵人身边的静书在宫道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仅打翻了食盒,还罚了丽华堂的宫女。那小宫女年岁不大,这会儿正跪在棠梨宫大门口呢。午膳时分,宫道上人来人往的,地上又湿冷,也实在是太不给人留脸面了。”
提起陶贵人扶霜就没好脸色:“她向来眼高于顶,身边的婢女也是不把寻常人当人看的,对她而言一个宫女没脸面算什么,横竖是个奴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