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时而看向崔璟。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身形挺阔笔直。
常岁宁画了多久,他便如此站了多久,只这般远远看着,观察着,并不上前。
他或许是对常岁宁的画并不好奇,但明洛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他需在人群外纵观留意四下,以防生变。
所以,他或是在替常岁宁守着这登泰楼吗?
若这猜测为真,她很想问一句究竟为何。
在人群的围聚注视之下,常岁宁已再次提笔。
“太傅,太傅……您快也去看看吧。”褚太傅身边的老仆从人群中走了回来,晃了晃靠坐在小几边打盹儿的老太傅。
褚太傅掀起半拉眼皮,不悦道:“小女郎被逼自证什么名节……此等烂俗腐朽之事有什么可看的。”
说着摆手将老仆驱离:“别耽误我睡觉。”
若非楼下有人守着不让走,就算强行走了多半也会招来没有边界感的跟屁虫,他早就回去了!
不管这小女郎能否自证清白,此等糟心事他都不乐意看!
此时,少女笔下那收尾之物,已初现了雏形轮廓。
众人无不好奇少女会在此处画上些什么,来作为这幅画的正中之景——
而她手中的笔,很快给出了答案。
“是……虎?”
“是虎!”
意外惊讶之声此起彼伏。
女子画虎,实为少见!
外室爹
“虎”之一字甫一传开,便在众人间掀起了波澜。
自也不是说女子便不能画虎。
画物之道,讲究形神兼具,形在前而神在后,便是需先有形才能谈神。
形之一字,少不了要去观察——可这位常小娘子见过真的虎吗?
若单只是在画上见过,循着旁人之作来描摹,或是单凭想象……那怕是注定只能画出皮相而难画出其骨。
说罢了形,那便再说神,虎为兽王,气势非寻常之物可比,这本也非闺阁女子所擅。
也莫单说女子了,便是今晚在场者,真正擅画虎者,至多两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倒也不是他们对常小娘子如何苛刻,而是这幅画已是珠玉在前了,水准实在拔得太高,一旦此虎不足以镇住此画,那真便是画蛇添足了!
但也正因此,众人此时的期待也被推到了最高点。
正如起先他们甚至并不曾如何看好这位常娘子,但对方却一笔笔推翻了他们的认知……谁又敢说她一定就画不好此虎?!
“……果真是在画虎?”冰盆前的青年惊讶地问。
得了刚上前去看罢的好友点头,青年终于弃了冰盆起身,快步挤进了人群中。
他凭着自幼干农活儿练就的一把子好力气和一张厚脸皮,拼力挤到了前面去,得以探头瞧见了那张书案,及书案上的画纸。
他的视线从画纸一端缓缓移动,每每动上半寸,神情便更震动一分。
直到他看到了少女笔下正描绘之物,那震动又变作了别样的寂静。
他和最前面的许多人一样,都停下了议论猜测,乃至屏息而视,不敢有半分搅扰。
时间仿佛静止,灯影也不曾摇晃,只她手里的笔在动。
画中之虎,渐已成形。
那是一只皮毛斑纹黑褐相间的巨虎,其皮毛光亮,似在随着动作而根根抖擞。
观其背至四肢,再至虎尾,似皮下当真有骨骼生成,健硕而灵敏。
这是只猛虎。
或者说是只恶虎。
它正跃出草丛,做出扑食之姿,前肢已亮出了锋利如刃的虎爪,虎口大张之际,那如细细钢针般的虎须似都在跟着震动。
这座幽静的山林因这只“忽然出现”的恶虎,而顷刻间满布凶险杀机。
但此时再细看,便可知这杀机并非此刻才有,而是早有端倪在——
上空惊起的飞鸟,齐齐望向一处的猿猴。
以及那水涧边方才叫人未能得看清的一团斑驳倒影,此时再看,才知正是那虎影一角……一丝不差!
而这恶虎扑向的正是那墨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