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2/2)

常阔一愣:“可国子监里的学生皆是男子——”

“我正是想知道男子们学的都是什么。”常岁宁眼底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天真期望:“但我又入不得国子监,思来想去,只能拜三爹为师,方能有机会触碰一二。”

常阔听得心中一痛。

这种身为父亲却不能满足女儿如此小小心愿的感觉,对一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来说,实在太痛了。

心痛自责之余,又不免觉得不公。

可恶,凭什么他优秀至此的女儿不能光明正大作为监生去国子监读书!

跟不能接纳他女儿的地方没什么好说的!

悲愤化为力量,常阔火速扒饭,边催促女儿:“咱们快些吃,吃完阿爹就带你去寻你三爹!”

常岁宁不由问:“可拜师之事,按说晨早登门更合规矩吧?”

常阔头也不抬地道:“自家人拜师就拜师,还挑什么时辰?”

这句话搭配他此时的气场,落在常岁宁耳中,只觉更像是——打你就打你,还挑什么日子?

到底是老常,除了军规,其它规矩都完全没在守的。

常岁宁则选择临时守点孝道,听从父亲安排。

看着就差将头埋进饭碗里的将军和女郎,下人面色麻木。

饭后,常家父女即去往了国子监寻乔祭酒。

此刻,乔祭酒正会客。

来客身份有些特殊,乔祭酒愿将其称之为近来朝堂之上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

是殿下回来了

正是近来擢升为朝堂新贵的褚太傅——近致仕之年成了新贵,便成了又老又新的存在。

对于褚太傅的到来,乔祭酒不敢怠慢,拿出了最高待客礼节。

于是,此时二人便坐在国子监广文馆后河边一同钓鱼。

须发花白的褚太傅手持鱼竿,望水兴叹。

“褚尚书近逢喜事,何故叹气?”

仍兼任太傅的褚太傅听得面色痛苦:“快别念了!我如今一听到这尚书二字,便觉胸口发闷头脑昏涨,脚下千斤重,好似命不久矣……”

乔祭酒略一思索——这当真不是在演被夫人折断鱼竿时的他吗?

是以乔祭酒狠狠地共情了。

但褚太傅却狠狠地嫉妒了:“……你我同样都是以进士科入朝堂,同样都是教人读书的,何故你就这般好命,老夫却如此命运多舛?”

乔祭酒忙出言扼制对方的忌恨:“您可是我的前辈!我乃萤烛之光而已,岂可与老太傅您相提并论?”

又道:“您固然是受累了,可此番由您接任礼部尚书之职,却是天下寒门子弟之幸,更是百姓社稷之福,此举可谓意义深远……百官之中可担此重任者,舍您其谁?”

并试图鼓励道:“您也是科举出身,当对舞弊沉痼之象深恶痛绝已久,眼下得此机会,难道不正该心怀激荡斗志,为天下文人子弟广开公正之道吗?”

褚太傅沉默了一下,看着河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里有一丝叹息:“都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斗志……”

只深沉了这片刻,又不禁骂道:“他们斗他们的,与我何干?也不知究竟是哪个坏心眼儿的竟将我这老头子推出来——”

想了想,道:“依我看多半是那魏叔易……前些日子便隐隐觉得这后生总爱盯着老夫瞧,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乔祭酒只能安慰道:“至多不过三年而已,您就熬一熬……”

褚太傅一瞪眼:“那也得有命熬。”

那些人说得好听,一个个双手赞成,好似他坐上礼部尚书之位乃众望所归,哦,倒也的确是众望所归……众望所归的挡箭牌嘛!

他们清高,他们了不起,拿他老头子的性命不当回事!

乔祭酒却是笑了:“您久居官场,自有大智慧在,如此小事又哪里难得倒您?”

说着,便岔开话题:“我这国子监内,有几名来年要下场春闱的学生倒是很不错……其中有个叫宋显的举子,我私心里很是看好,不知太傅可曾听闻过此人?”

“隐约听过几首于京中流传开的诗作。”心情不太美妙的褚太傅很是严苛:“不过尔尔。”

乔祭酒一噎。

然而老太傅的打击不是针对某个人来的:“依我看,你这国子监里的学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说着,给出了这般说的依据:“都比不上我那学生。”

乔祭酒十分清楚“他那学生”所指何人,笑叹道:“您要说殿下……那是比不上的。”

“但那也是个坏心眼的。”褚太傅愤愤不满:“还说日后要买一座临水的山林与我养老……结果全都是哄人的!”

跟着国子监里的书童刚走近此处的常岁宁,恰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埋怨。

那边乔祭酒已在叹着气为她开脱:“当年那般局面,殿下离开得太过突然,否则定会允诺的……”

常岁宁听得有些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