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岁的老臣,嘴唇动了动,终于颤声道:“就差一点点,如果当年我再打开一些,或许就不一样了。”要知道他的那个举动,葬送的可是大齐多年的安定啊。早早发现豫王府的意图,先皇必定会远离豫王一家,张皇后和两位皇子也就不会被人所害。不,更大胆地猜想,当年张皇后生下的孩儿没有死的话,太祖也就不会因清正寺高僧的那句话,改了主意。太祖在最后那几年,想要将先皇立为储君,却因为高僧提前说破了那句谶语改了初衷。“不该啊,不该泄露天机。”孙阁老被抬出宫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豫王府大门敞开,禁军长驱直入。豫王太妃坐在花厅的主位上,看着下人慌乱地四处逃窜,然后被禁军押了回来。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一个妇人从外面走进来,那妇人生得一张圆脸,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明明姿容寻常,却让人一见就心生亲近。那是端王妃,不……是先皇册封的皇后张氏。张氏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明明没有露出什么凶恶的神情,可是豫王太妃突然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冷汗也从额角滑落。张氏是来向她索命的。豫王太妃眼睁睁地看着张氏一步步向她逼近,站到了她面前。豫王太妃再也承受不住,站起身,扬起手中的利器向张氏砍去:“滚开,滚开……别想害我……我能杀你们母子一次,就还能杀 欺骗不怪豫王太妃会这样,最近整个豫王府都不安生。每天到了夜里,府中总会传来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低语。但豫王府是什么地方?两代豫王都带兵打仗,要说血腥他们见的多了,祠堂里供奉的那杆长枪下不知道有多少冤魂。管事也是见过世面的,干脆在夜里带着众人四处寻找声音的源头,结果众人切切实实地听到了哭声,他们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装神弄鬼的人。那声音就像是从四面八方来的,豫王太妃命人将墙拆了,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那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来,而且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有一次居然像是从夜猫身上发出来的。终于在风雨交加的一天晚上,豫王太妃听到了那低语声到底在说些什么。那“女鬼”在说:还我儿命来。不止如此,那“女鬼”每晚都会倒数日子。从第二十一天,念到今日已经是第七天了。好像数的日子一到,就会前来索命。豫王太妃好几日睡不着觉,有些事不信也不行,偏偏在冯太后故意放出风声质疑她的时候开始闹鬼。仿佛是在告诉她,这次她一定在劫难逃。外面局面紧迫,家中还有鬼物作祟,萧祈也没有任何消息,豫王太妃心力交瘁,因此在禁军闯入豫王府时,脑子里一片恍惚。终于来了,张氏终于来报复了。即便看清楚了面前的人,豫王太妃还是觉得这其中有“张氏”在捣鬼,只不过张氏的目的是她,旁人都瞧不见罢了。豫王太妃挣扎着看向大宗正,正欲说些什么,只见大宗正向外看了一眼:“让人进来吧!”片刻之后,两位太医院的郎中进了屋。豫王太妃不知大宗正是何意图,一旁的禁军已经将她手臂翻转,露出了她的手腕。太医院郎中轮流上前为豫王太妃诊脉。两个人都诊好之后,开始翻看豫王太妃多年的脉案,然后低语商量了片刻得到答案。黄太医向大宗正道:“豫王太妃脏气有热,熏热于胎,致生下的小儿湿热寒滞、瘀血内阻,太妃虽多年调养,但收效甚微,不足以顺利产子,即便勉强有孕,生下小儿,也会在半月内夭折。”豫王太妃开始不明白为何朝廷要请两个太医为她诊脉,当听到“不足以顺利产子”这话后,隐隐约约知晓朝廷的意图。“哈哈哈,”豫王太妃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竟然想出了这样的法子,说我不能生产?呸,萧煜和萧祈都是我的儿子……”不等豫王太妃说完,大宗正上前几步站在豫王太妃面前,他居高临下地垂头看着豫王太妃:“你可知晓周氏?应当是府上的姨娘,十几年前被你赶出了府。”豫王太妃神情一僵。大宗正拿出了一封信函,展开凑在豫王太妃眼前:“这是周氏的供述,后面还有萧祈亲笔书写的信函,证实周氏所说都是实情。”“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萧祈乃周氏所生,只因你曾让人暗中杀害怀孕的周氏,老豫王才将周氏藏匿起来,后以周氏之子替代你那亲生儿子,而你生下的孩儿在落地不久就夭折了。”
豫王太妃盯着那纸笺,周氏所写她本没有在意,可当大宗正展开萧祈的书信时,豫王太妃眼球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是祈哥儿的字没错。祈哥儿给她写的信,她几乎每天都会看,看着那字迹从稚嫩变得秀逸圆润。她还曾想过,等到祈哥儿承继豫王爵位之后,用这把好字重新书写豫王府的匾额,到那时,她会有多欣慰?可现在,摆在她眼前的字字句句,就像是一柄柄匕首,径直戳入了她的心。萧祈认下了那周氏是亲生母亲,还说这一切皆是老王爷的安排,控诉她将他关押在勉县,终年不得见光。不不不,祈哥儿分明清楚,那是她对他的爱护,还感念她的慈母之心,还说将来要报答她,孝顺她。不可能,不可能。豫王太妃奋力抬起头,脖颈两侧青筋浮动,脸颊通红,仿佛用出了所有气力:“祈哥儿就是我的孩子,是我生下了祈哥儿,我亲眼所见……我亲眼所见……”“你没有听到太医的话?”大宗正皱起眉头,“你有病疾,会传给腹中胎儿,不能顺利产子,这些年你生下的孩儿都早夭便是明证。”豫王太妃不肯相信:“不对,我没病,我没病。”“我的孩儿,都是被那畜生克死的,都是他,都是他的错。如果当年不是与她一同怀胎,也就不会有什么‘怨婴’的传言,我也不用日日胆战心惊,让胎气紊乱。没有这些事,我就能顺利生产,我的孩儿也不会死。”豫王太妃似是在试图说服大宗正,也是在说服自己:“老王爷说了,我……养好身子,很快还会有孩儿,我听了,那些药我一日都不敢落下,后来我真的怀孕了,小心翼翼养了十个月,总算生下了祈哥儿。”“祈哥儿是我的骨肉,我生的。”大宗正不知该如何看待豫王太妃,不知要说这个女人太狠厉,还要说这个女人太可怜,她将一切都怪罪在别人孩子身上,偏又能如此爱护自己的骨肉。大宗正道:“你亲眼看到你生下的孩儿了?你看着他慢慢长大,长成了萧祈的模样?”豫王太妃张开了嘴,她想说“是”,可这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不是。她没有看到。祈哥儿出生之后,她只匆忙地看了一眼,就被老王爷命人带走了,再见到祈哥儿的时候,祈哥儿已经一岁多。她哪里还记得祈哥儿生下来是什么模样?大宗正道:“都说男孩儿肖母,你想想萧祈像你还是像那周氏?”豫王太妃挣扎的动静力道渐渐小起来,她那凶狠的神情慢慢扭曲,然后变成了愤怒和绝望。老王爷骗了她。凡事都有迹可循,一旦被人揭开,她自己就能找到许多相应的证据。为何老王爷开始不肯让她去看祈哥儿?为何祈哥儿没有一处长得像她?生下祈哥儿之后,她都没能再生产,如果她的病好了,为何不再能有孕?大宗正看着豫王太妃,从她那近似疯癫一样的话语中,这案子得到了证实,萧煜就是先皇和张皇后的子嗣。 真假看过萧祈亲笔信的豫王太妃,似是整个人都疯癫了,嘴里念叨不停。“不可能。”“你们骗我。”“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周氏,我要杀了周氏。”说完这些,忽然又悲从心来:“王爷你好狠的心?”发现被禁军押着,她又慌乱地道:“你们要做什么?谁让你们闯进来的,这里是豫王府,我儿……萧祈是豫王。”大宗正知晓豫王太妃没有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再提及萧煜,可见她还知道,萧煜的身份被揭穿,再提及对她没任何好处。而刚刚那些话,都是乍听消息后的反应,等她的情绪慢慢平复,将会清楚地面临所有一切。豫王太妃和豫王府的管事、奴婢被陆续关入囚车,王府门口聚集了不少人,众人私底下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学景挑着两个筐篓站在人群中,筐篓里装着两只狸花猫,他走出两条街巷,这才停下来,伸手揉了揉狸花猫那光亮的毛发。豫王太妃被抓了,两只狸花猫也不用奔忙了。他长吁一口气,洛姐儿给他的东西已经用了大半,豫王府再不出事,他都不知道东西还够不够用。至于那东西……他当然是永远不会向外人提及的,因为着实太过不寻常,直到现在他都觉得那并非人间之物。洛姐儿说的对,让外人知晓,会出大乱子。有些在豫王府到处查找的时候弄坏了,剩下的他都会带回去给洛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