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儿开始不愿意,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去,也就委委屈屈地从了。罗镇说完话,刚好良儿来续茶,温先生看向良儿:“外面传那些话,你听到没有?”良儿应声,然后笑道:“这话也就骗骗吐蕃人,王爷到底死没死我们还不知晓?”做了妇人之后,良儿比之前放得开了:“王爷大腿上有几颗痣我都清清楚楚,真的换了尸身,别的能作假,身上长得东西能一模一样?”罗镇听到这话跟着意味深长地一笑,在良儿身上扫了几眼。温先生道:“武卫军在这里。”“八成也是被骗了,或是有人故意聚起他们,”良儿思量道,“这是要从咱们王府手里抢人啊。”温先生之前还有所怀疑,听良儿这几句话,便觉得还是他们之前想的那样,有人打着王爷的旗号,是在收拢武卫军。看来他们得想法子拉拢怀成这些人。老豫王还有血脉的事,就算是良儿也不知晓,温先生自然不会与良儿说,但他觉得如果利益足够大,是时候该透露给武卫军的将领了。 贱命温先生思量许久动手写了信函给太妃,将这里的情形都禀告清楚。昌乐长公主那边,他们若是再继续煽风点火,就怕会被人顺藤摸瓜,不能小看六州的人,万一里面有几个聪明的,再给他们些时间,真有可能出纰漏。温先生道:“将人都收回来,去查查城内的武卫军都在做什么?该露面的时候,让聂申去。”罗镇觉得好,聂申也是“聂”字的家将,见到聂双容易融进去。罗镇起身出去安排,刚走到院子里就听一声惨叫,应该是良儿发出来的。他不禁摇了摇头,温先生平日里看着脾气不错,就是有一样,对身边的女人不咋地。良儿刚才说豫王身上有几颗痣,说的那般欢喜,温先生能喜欢听?就算弄个妾室也得是清清白白的,谁也不会要个残花败柳。罗镇走了好一阵子,屋子里的打骂声才停下,门再次打开,良儿伸手整理着衣裙,一边脸已经被打肿了。她眼睛里满是红丝,透着几分畏惧,不过被头顶上的月光一照,那些畏色去了很多,反而露出一抹喜色,她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她双手合十像是在对天祈祷。希望豫王真的活着。她不知道那尸身是不是豫王的,她侍奉的时候,豫王从来没让她近身过,但她偶然间知道豫王腰间有一颗红痣,那尸身上却没有。虽然不敢确定,但只要有希望就好,她就会设法瞒过太妃。没有人让她这样做,她也不是为了豫王,应该说不光是为了豫王,而是为了当年那个被太妃打死的小子,那个一心想要做豫王府家将,随豫王出征的小子,那个叫她姐姐,花一两银子给她买了支簪子的小子,那个她被责骂愿意坐在她身边听她哭诉的小子。就是那么个人,苦练拳脚,不敢有一日懈怠,偷着读书,心怀希望的人,甚至会捧着几张纸笺问她,他的字有没有好一些,还会与她说,他腰上有颗痣,小时候被道士看过,说那痣长的好,将来必定能挎刀。她听了不禁发笑,他就急着解释是真的,他侍王爷的时候,看到王爷腰间也有一颗红痣咧。她故作惊讶,说他一定能像家里的怀光、怀正他们那样。她一直觉得他会有出息,不一定大富大贵肯定能欢欢喜喜。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就因为禀事时,赶上太妃心里不舒坦,就被拖下去打死了。死的那么仓促,那么随便,轻易的好像不是一条命似的。命贱就是这样,没有人在意你如何努力地想活着,也没人愿意去看,他们总是一个不舒坦,一个不在意,不用任何理由,就拿走了你的性命,毁了所有一切。她也是个命贱的丫头,但她希望有一日能让太妃知道,太妃的谋划、算计,会毁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子手里。她也想让太妃尝尝不在意的滋味儿。……聂申费了一番功夫才进了阶州。如今的六州之地,想出容易,想进却很难,尤其是聂申这样的汉子,除非在六州之地居住或是亲戚家中有急事,这才会被放行。商贾倒是相对宽松些,只要盘查一番,做好文书就好,但是来六州之地的商贾着实太少了。一来大家不知晓为何阶州等地关闭城门到底是不是因为吐蕃人,因为阶州外有不少朝廷兵马聚集,万一自家打起来可怎么办?二来相邻州的衙署都不准他们去往阶州。但越是这样的时候,东西越是好买卖,价钱也高,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就有人冒着风险来回倒腾物什,聂申就是找了这个机会,用了五十两银子,顶替了一个伙计,这才混入城中。要说近一年内,最热闹的当属洮州,赵景云绑了一个孙集,连冯家的管事也抓了,聂申猜测太妃可能会遣他去洮州,不过他还没有去,洮州的那些人就又将事闹大了,推出一个昌乐长公主,还将六州之地聚集在一起。怪不得京中的达官显贵个个将谍子都放过来,想要弄清楚这里出了啥事。进城之后,照聂申的算计的,见聂双会很容易,当然他也不会径直前去,万一有个什么差错,他这一趟就白来了,至少他也得找个认识的人,打听打听消息。聂申思量着,六州的武卫军有不少,遇到一个脸熟的该是不难,可能是他运气不太好,在阶州城里走了好几圈,居然没有遇到一个武卫军,武卫军就像是故意躲着他似的,他忙的满头大汗,愣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聂申终于忍不住在街面上寻了一个卖茶的孩子,那孩子看起来十一二岁,不会有多少心思。聂申道:“你天天在这里卖茶?”孩子点了点头。聂申接着道:“您可知城楼上守城的人是谁?”孩子开口:“聂将军。”聂申心里一喜,眼睛也亮起来,总算是找对了人,他接着道:“城内的驻军都在哪里落脚?今日我怎么没见到?”孩子这次没说话,而是打量起聂申来。聂申忙道:“我是来投军的,从前相熟的人在这里,我想去军中找一找他。”孩子还是没开口,不过半晌之后他伸出了手。聂申看着那翻开的手心,立即明白孩子是啥意思,他伸手入怀,拿出了几文钱放入孩子的手心。那孩子将钱收下道:“聂将军今天不在城里,他们去了北城外。”说完转头就要走。。
聂申却将人一把拉住:“别走,你能不能带我过去?”孩子想了想再次伸出了手。聂申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又立即换上笑脸,摸出一个钱袋子丢给了孩子。弄了半天总算打听到了消息,结果遇到一个要账的。由此可见六州之地现在很乱。孩子走得很快,聂申脚程不错,可惜对城内不熟悉,跟得气喘吁吁。绕了半晌还是没能出城,聂申不禁又开口问:“这是走到了哪里?我们还有多久……”孩子指了指不远处:“那里,他们要出城,你跟着一起就到了。”几个民夫满身都是尘土,干了一日的苦工,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另一队民夫前去替换。聂申忽然有种感觉,这孩子该不会是在骗他?聂申正想要将那孩子抓过来仔细问问,就听一个声音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做事?就你们这样还想加入武卫军?聂将军会要你们?” 秘密聂申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先离开,刚刚那孩子忽然高声喊起来。“牛叔,这里有一个,没有户籍的外乡人,我给带来做民夫。”聂申想要跑,身后恰好过来一群人,挡住了他的退路,他这一迟疑,那个民夫营的管事带着人到了他面前,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带他过来的孩子还向他眨了眨眼睛,让他稍安勿躁。聂申张开嘴还没想好说什么,那姓牛的管事,大手拍上了他的肩膀,手下委实用了不小的力气,聂申没准备好,身体跟着震了震,嘴里也吭哧出声。牛管事显然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不错,挺结实,刚好跟着去搬石料。”搬石料?那是好听的,其实就是石块,用来做防御工事,从前都是聂申赶着民夫去做。牛管事转过身,递给那孩子一串钱:“小山子,这人不错,我收了。”魏山露出笑容,每天他们就在城里跑,按石平和赵元让他们的说法,他们就是耳目,城里发生啥事,他们必须都要知晓。今天不光是打听消息,还干了个大活儿。“走吧,”牛道昌看向聂申,“混入城里的人,都要先在这里干活儿。”聂申嘴里有些发苦,他在城门口蒙混过关,却栽在了一个娃娃手中,传出去岂非要让人笑话?如果要留在城里,他就得入民夫营。一声驴叫传来,一头驴被拉过来套上了车,聂申觉得自己跟这头驴没有任何差别。“快点,”牛道昌吩咐聂申,“在这干活儿还是被丢去大牢?鬼鬼祟祟进来要作甚?”聂申想要解释,牛道昌手一挥:“没功夫听你说话,你也别想着逃,被抓到……你就只能求着下辈子托生成人了。”聂申自然不想死,他也不想在城里闹出大乱子,否则没法去见聂双,更无法打听这里的真实情形。想来想去,他只好跟着几个民夫一同去搬石头。牛道昌深深地看了聂申一眼,就这?这就是谍子?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刚被魏山卖了一次,又被他几句话一说,就心甘情愿地去卖力气了?聂申这一天过的很艰难,比打仗的时候一点不差,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也没能见到一个武卫军。他甚至开始怀疑,所谓的武卫军根本就是在骗人,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所以他还得继续忍耐。好在民夫营给的吃食还算不错,都是野菜饼,聂申正嚼着“咔嚓”一声,被石子儿硌了牙。聂申捂住了嘴。“你是新来的?”女子的声音传来,聂申只得将嘴里的东西吞下,他抬起头看向那女子。女子为了方便穿着男子的衣衫,束了个简单的发髻,看起来有几分英气。聂申想到了寨子里的人,心跳不由地加快了些,他这一天总算没有白费。女子将手里的灯笼凑近了聂申:“你来这里做什么?”聂申不由地有些紧张:“来寻人,有同乡来了这边,但一直没有回去,他家里担心的很,让我过来找找看。”女子接着道:“人没找到?”聂申摇头:“没。”聂申感觉到女子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这女子来了之后,那个牛管事也不多说话了,就陪在旁边,显然一切都要听从女子的意思。聂申不禁有些好奇,这女子到底是何人?女子好像知晓他的心思,垂下眼睛与他对视,然后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让人看起来格外的亲切,如同熟络的乡里乡亲。聂申下意识地扬起嘴角,不过就在这时,一阵疾风向他扫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阻挡,可不知为何身体一下子就软了,然后他脖颈上一疼彻底晕厥过去。聂申再醒来时,先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耳边是惨叫的声响,显然是有人在行刑。聂申没有急着动弹,而是仔细地听着,一阵皮鞭声过后,开始有人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