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曾立即挺直了脊背,以示对冯二小姐的尊重。“小姐要赵家全家的性命,如果能活捉赵洛泱,那就将她绑了带入京去,小姐要见一见她。”王曾应声:“那可是赵洛泱的福气,如果不是小姐,这种人一辈子大约都见识不到我们大齐京都的繁华。”王曾聪明的没有问赵家的来历,还有那赵洛泱和冯二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冯二小姐这样的女人,看似大度,其实心胸狭隘,被她惦记上不会有好结果,反正到时候他只管将人一捆丢给冯家人,何必在这上面多费心思。“这些奴都会做好,”王曾道,“公子来了洮州,只需要在衙署里落脚,其余的事,就都交给奴。”冯成海根本不会打仗,在福建也是擎等着拿军功,再说骑兵和水军还不一样,王曾几乎能想到,冯成海入了洮州,就会将兵马交给他一些,让他随意去折腾。这些兵马早就是王曾的囊中物,除此之外,他还惦记着冯成海带来的军备,冯家这是上赶门给他送前程,他就算自称“奴”又能怎么样?跪下来学狗叫,他都没二话。“那咱们就开始了?”王曾恭敬地问胡正,一副任由胡正做主的模样。胡正点点头,王曾忍不住想要开怀大笑。……这阵子如果来洮州,看见最多的就是官路上有人在忙碌,将路加宽了四尺宽,这样一来,这条路上,过两家车马绰绰有余。路修的不远,但进出洮州委实好走了许多,坑坑洼洼也平掉了,免得一下雨就满是泥坑。赵洛泱还是不满意的,不过眼下没有银钱,也只能这样了。盖屋、修地都是需要好多钱财砸进去的,赵洛泱甚至连后面陆续卖茶的银钱也用上了。牛道昌和赵学景低声道:“你说,他们敢走咱们修的路吧?”赵学景道:“不走这条路,他们还能自己开路?”牛道昌笑着道:“那就好,咱们没白修。”经过这一次,他们可能就明白了,路还得自己修,别的铺的看着是一条路,底下指不定放了些啥,还敢放心大胆地走?两个人正说着话,就看到一个驿使快马向这边奔来:“战报,战报,快躲开。”“来了。”牛道昌道,他发现此时此刻他心里还挺淡然,一点没觉得害怕,因为这一天早在几个月前,他们就知道了。“走,”赵学景转身,“咱们回去报信。”不用去衙署打听他们就能猜到,肯定是打了败仗。 恶报开封,陈留。柳家寨子里,赵启坤正在写字,正要揽着袖子再去沾墨,发现墨居然已经用完了,他重重咳嗽一声,却没有人进来侍奉。赵启坤皱起眉头,最近柳氏对他愈发的不上心,昨日家中竟然连纸张也没了,让他整整一日没能写上一个字。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要知道他娶了杨氏之后,家中就算再穷,杨氏也不会断了他的笔墨。只要他想要买书,杨氏总能拿出银钱来,她腰间绑着的钱袋子,总有数不完的银钱似的,虽然都是铜板,他不怎么看得上,但……用在他身上,她是不心疼的。当然这仅仅是杨氏唯一的好处罢了。赵启坤叹口气,他也算对得起杨氏,跟着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农户,还留下几个儿子给她养老送终,之前杨家救下他的时候,大约也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回报。想到这里,赵启坤准备去主屋歇一歇,他轻轻敲打自己的腰背,这都几月了?柳家应允的差事还没有到,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明明他跟知县大人宴席的时候,大人很是欣赏他的文采。赵启坤慢慢走向主屋,刚进了院子,就听到屋子里传来柳氏的娇笑,赵启坤微微皱起眉头,柳氏在家为何不去他书房里?正琢磨着,隐隐有说话声传来。“不知为何差事不肯给,可能觉得他的文章写的不够好。”“我还以为找了一个官老爷的好胚子,没想到中看不中用。”赵启坤心里莫名一沉,柳氏显然是在说他,句句带着轻蔑,好像半点瞧不起。他心头一怒,就要发作,但想起这里不是以前那个农户家,一砖一瓦都是柳家给的,好不容易才将怒火压下,刚准备转身离去,就又听到一个男子声音。“婶婶还不如跟了我……”“莫要诓我,你家里若是能答应,我走这一遭,何苦来哉?”赵启坤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冲上天灵盖,好像要将头顶掀翻,柳氏屋子里居然有男子,赵启坤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居然愣在那里半晌才缓过神,他满地转圈寻找,终于瞧见一根木棍,拎起来就向主屋里走去。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他今日倒要看看那奸夫淫妇,揭开他们的脸皮,赵启坤这样想着,怒火也顺着声音传来:“好个不要脸的东西。”说着话,赵启坤已经进了屋,抬眼就看到柳氏和一个男子紧挨着坐着,两个人似是正牵着手,听到动静才慌忙松开。赵启坤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只觉得他辛辛苦苦支撑的赵家门庭一下子就垮下来,他得找回自己的颜面,好好教训教训这妇人,让她跪地求饶,让柳氏一家向他请罪,还要将这奸夫打个半死,至少半死。赵启坤这样想着,高高扬起了手里的木棍向着柳氏就打了下去,他似乎都听到了柳氏惨叫的声音。不过……那棍子突然一沉居然没有落下去,一股大力从棍子另一头传来,震疼了赵启坤的虎口。柳氏旁边的男子“忽”地一下站起身,不等赵启坤开口说话,将棍子一把抢过去,赵启坤猝不及防往前跌,他挣扎着想要稳住身形却没能做到,因为那男子抬起腿,一脚踹向他的肚子,赵启坤整个人倒摔向地上,甚至滑出了一段距离。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赵启坤疼得蜷缩成一团时,还没回过神来。直到他喘过一口气,才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看向柳氏和那男子。“你们……”赵启坤颤声道,“你们……居然敢……”柳氏眉毛竖起:“我们怎么了?这是我娘家那边的侄儿,算不得外男,我们不能凑在一起说话?”“枉你是个读书人,却长了腌臜的心眼儿,二话不说居然动手打我们,说出去了你能有脸?我侄儿拦下你,都是为了你好,要知道你这一棍子打下来……”
柳氏脸上露出凶狠的神情:“柳家岂会饶了你?别忘了你吃着谁的,住着谁的,要不是姑奶奶,你还不如城墙根下那些讨饭的流民。”柳氏说着上前几步一口啐在赵启坤脸上:“姑奶奶能看上你,你得惜福,一文钱也不赚的窝囊废,在家中还想兴风作浪?”柳氏看向身边的汉子:“我娘家人在这里,你都敢动手,我怎么就看上你这样个畜生。”赵启坤听着柳氏颠倒黑白,嘴唇气得发抖:“我没给你聘礼?我带来的银钱还不是都花在你身上。”“多少银子?”柳氏道,“连个宅院也买不起,薄地都没有一亩,好意思说你那点聘礼,便是有,也是被你和你儿子一家吃了。”赵启坤道:“你不要乱说。”主屋这样一闹,赵学文那边也听到了动静,急忙来查看情形,听到自家爹的声音,当即进了门。赵学文一眼就瞧见他爹躺在地上,柳氏握着帕子指着他爹辱骂。赵学文忙道:“父亲、母亲,你们这是怎么了?”柳氏冷哼一声:“问问你爹,我与娘家侄儿说两句话,他就闯进来打我,我这一天天操持家里外面容易吗?岂能让他这样折辱?”赵学文看向旁边的汉子,这汉子经常来柳氏屋中,他是知晓的,但他不敢声张,不为别的,他们可是在柳家屋檐底下,真的闹起来,他们父子要去哪里落脚?如果今年考不上,他还指望柳家帮忙给他踅摸个差事。“爹,”赵学文想到这里开口,“您这是冤枉母亲了,这真的就是母亲的侄儿,儿子是见过的。”赵启坤攥住赵学文,本想儿子替他出这口气,没想到赵学文竟然是这话,他睁大了眼睛。赵学文神情自然:“是真的,爹,儿子还能骗你不成?”那男子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这事要怎么办?辱了我姑姑不说,还打伤了我,你们父子准备怎么办?”赵启坤胸口如同被压了大石,一时喘不过气:“你们……”他的手指了指柳氏,又指向那男子,最终看向赵学文。赵学文硬着头皮道:“爹,儿子替你向母亲和柳家弟弟赔礼,您以后万万不可这样莽撞,母亲操持家里不容易,您要好好爱护才是。”说完话,赵学文对着柳氏跪下来:“母亲,都是父亲和儿子的错,您莫要动气,千万保重身子。”若是平时,赵学文可能还会争一争,可现在不行了,他刚刚从书院里听到消息,洮州那边朝廷打了败仗,他娘和几个弟弟指不定如何,反正是没有指望了,他能够依靠的只有柳家。 卖光了赵学文这一番话,让柳氏更加得意起来,她乜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赵启坤。“那就与你爹好好说说,”柳氏道,“若是他不肯听,我就请族长前来做主。”赵学文连忙应承,跪地恭送柳氏离开,男人看着柳氏莲步轻移的模样,也急忙跟了上去,走到门口还不忘记回过头,凶狠地看了赵启坤一眼。赵启坤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他死死地攥着赵学文,恨不得从赵学文身上抓下一块皮肉。“爹,爹……”等到柳氏两人走远了,赵学文才看向自家爹:“您可得忍住,忍住了,您忘了第一次去柳家的时候遇到了啥?”赵启坤哪里还能想别的,他想打死这个不肖子,杀了两个奸夫淫妇。赵学文道:“看到两个人被绑着提了出去,那两个人还是柳家旁支的族人,爹……您这事闹到柳氏族里,咱们爷俩就是这个结果。”赵启坤仍旧愤恨地看着柳氏离开的方向。“爹……”赵学文再一次大喊出声,赵启坤却浑然不觉。赵学文不得不从赵启坤手中挣脱出来,找到了一壶凉了的茶水,冲着赵启坤泼去。赵启坤被吓得一哆嗦,他脸上沾着茶叶愣愣地看着赵学文。“爹,您冷静点,”赵学文道,“当初娶柳氏的时候,您就应该想明白了,人家凭啥给您做继室,图个啥?不就是……不受委屈吗?你还指望她像我娘那样侍奉咱们爷俩不成?”赵启坤眼根子上翻,赵学文忙上前去掐人中。“爹,忍一时,忍一时,您今年定会考中,考中了就有了官身,什么都有了。”赵启坤听着儿子在耳边一遍遍地叫喊,他那要四散的魂儿终于重新聚起来。后悔,赵启坤心里一闪这样的情绪,他着实不该纳柳氏,要不是看上了柳氏族中还算殷实,他绝对不能受这样的委屈。赵学文见父亲依旧回不过神,接着道:“洮州打仗了,我娘和三个弟弟可能就会做流民。”赵启坤忽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哆嗦一下,涌上头的怒气登时散了一半。杨氏他们要变成流民了?那他们会不会来寻他们?赵学文眼睛一转:“有柳家在,他们还不敢上门,您说对不对?”赵启坤瘫软的身子直起来一些。“所以,小不忍则乱大谋,”赵学文道,“至少柳氏一族是咱们的依靠,您不但不能与母亲闹,还得哄着母亲。”赵启坤眉头紧锁:“他们……”“您就当没瞧见,”赵学文笑道,“我就觉得那是母亲的侄儿没错,您也这样思量也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以后能好。赵学文着实不想因为父亲的颜面,丢了他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