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掌柜本要开口拒绝,他们铺子从来都是卖自家做的衣裳,没有寄卖一说,可是当看到那柔软、白净的羊羔毛时,张开的嘴又闭上了。这皮袄用的羊皮是真的好,而且缝的也细致,皮子和皮子拼接的地方,若是不仔细查看,都瞧不见针脚。一看皮毛就是寨子上出的,从前柳家卖寨子的皮子,价钱卖的很贵,他们想要买来做成衣都觉得不划算。可现在有做好的皮袄送过来……就算他不答应卖,但也想听听他们准备卖多少银钱了。赵洛泱接着道:“我们这皮袄卖二十六贯,若是这价钱卖出去,分给您两贯六百钱,若是卖出三十贯,分给您三贯钱。”等等……二十六贯?薛掌柜听到了自己想问的价钱,不过紧跟在后面的是分给他的银钱。两贯六百钱?委实不少啊,远远比他想的要多。薛掌柜不禁道:“你们……”赵洛泱道:“我们是凤霞村的迁民,如今在寨子上帮忙干活儿,这皮袄用的皮毛都是寨子上买来的,整个洮州城绝对买不到这么好的羊羔皮。”“若是您答应,我就不去别的铺子了,洮州好皮子做的衣裳,只有您这里能买到,大家听了消息,定然会来您这里寻,而且我们只卖皮袄,与您卖的成衣不一样,也就不会有啥不好的影响,相反的还会给您带来生意,您想想是不是好事?”薛掌柜看着眼前的女郎,这女郎一阵说道,让他都来不及细想了,他抬起眼睛看过去,瞧见的更是女郎的笑脸。这好像真的是好事。 红眼病时玖透过赵洛泱,看了一眼薛记的掌柜,显然刚刚赵洛泱一番话,已经让他动摇了。时玖料到是这个结果,赵洛泱说的都是事实,凤霞村就在洮州,又不是那些行商小贩,可能骗了人就逃走,再说这皮毛一看就出自寨子,皮袄到底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薛掌柜开了这么多年的铺子,很容易就能权衡出利弊。东西放在他这里,卖出去了,他能赚到银钱,若是不卖,损失的不止是这笔买卖。因为赵洛泱肯定会将皮袄寄卖给其他铺子。往小了说,可能会引走一些客人。往大了说,皮袄的背后可是寨子,寨子上有多少牲口他们知道,那可是一桩大生意。所以,无论如何,薛掌柜都不能轻易拒绝。薛掌柜的确是这样想的,这女郎带来的可不是皮袄。思量完这些,薛掌柜看向赵洛泱:“你们要如何寄卖?”赵洛泱指了指赵学景手中的物什:“只要寻个地方安置就行,我们带来了放这皮袄的架子。”放皮袄还有架子?薛掌柜道:“你们要寄卖几件,都拿出来给我瞧瞧,还有你们准备的架子……也要弄好。”掌柜要求看货,那是对这笔买卖有了兴趣,赵学景没想到如此顺利,心里也松了口气。他出来的时候,二嫂她们再三叮嘱,村中的妇人们那一双双眼睛里,透着几分的担忧,别小看这五件皮袄,可是大家凑出银钱卖的皮子,真的卖不出去,可就亏大了。赵洛泱和赵学景将皮袄一件件拿出来,让掌柜仔细端详。趁着掌柜看货的功夫,赵学景开始支手里的架子,做这个皮袄架子是洛姐儿的主意,他们寄卖皮袄,不能要求掌柜将皮袄放在显眼之处,自己做了架子的话,至少掌柜要将皮袄摆在架子上。一个简单的架子,就能让皮袄看起来更好看,怎么想都值得。片刻的功夫,赵学景就将架子装好,架子上面就是块木头,按人的肩膀宽窄做的,皮袄往上一架,一目了然。赵学景都不知晓,洛姐儿怎么想到这样的主意。薛掌柜一直低头反复翻看着几件皮袄,确定这东西没有问题。赵洛泱道:“我们进城之后,就直奔您这里来了,因为事先打听过,您为人好,又在这里多年。我们也怕会被人骗,今天送来的皮袄,明日可能就会被换掉,然后退还给我们。”“我们虽然做的是长久的买卖,但眼下正是开始,万事开头难,现在亏一笔,必然会伤元气。”“选个好铺子,将来进城就直奔您这里,也就不去第二家,虽然要分给您一些银钱,但就能省下精神多做些皮袄,如此更加划算。”薛掌柜抬起头,脸上露出些笑容:“送来我家,你可以安心。”谁不爱听夸赞的话,而且女郎夸的也没错,他们做买卖一向诚信。他也仔细瞧了,这些皮袄,皮袄都没问题,更难得的是眼前这个女郎聪明、伶俐,与聪明人一同做买卖,至少不会被牵累。薛掌柜道:“东西是不错……”话刚说到这里,他往旁边一扫,一开始没有看清楚,将衣架看成了一个人,等回过神时,他惊诧地张开嘴。“这是……你们给皮袄做的架子?”赵洛泱点头:“对,将架子挪到一旁,不会占很大的地儿。”薛掌柜下意识地从柜里走出来,围着那架子看了又看,皮袄放在上面,活脱脱像个人似的。赵洛泱将皮袄的衣襟儿提起来,露出里面的羊羔毛,让人一眼就将里外看了个大概。“行,”薛掌柜彻底被说服了,“可以放在我这里寄卖,不过你们不能再送去别家。”
赵洛泱点头:“五日内不管能不能卖出去,都不会往别家送,若是过了五日,还没卖出一件,我们就得另寻铺子了,您也知道眼见就是年节,我们也想年节前能卖个好价儿。”女郎这话合情合理,薛掌柜思量片刻就点头:“就这样办,我这就写个字据给你。”赵学景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他们进来能有多久?顶多三刻?赵洛泱收好了字据,将皮袄留给掌柜,这才跟着三叔一起走了出去。掌柜叫来伙计,将四件皮袄妥善放好,自己则站在衣架旁啧叹,女郎话说的好听,拿出来的东西也委实没挑。他有信心,这皮袄必然能卖高价儿。薛掌柜思量的时候,铺子里走进来两个人。陶二柱和张老太一直在外面守着,等赵家人走了,他们这才走进薛记铺子。薛掌柜笑着招呼两人。陶二柱径直开口道:“掌柜,刚刚那两个人是来做什么的?”薛掌柜一怔,不过很快他就道:“寄卖皮袄。”薛掌柜伸手指了指衣架上的袄子。陶二柱和张老太虽然猜到一些,可眼下从掌柜嘴里得到了证实,仍旧很是惊诧:“他们寄卖?”张老太望着那皮袄,这是上等布帛做面,里面的皮毛细密、柔软,赵家能拿出这么好的东西?张老太想着吞咽一口:“这……皮袄怎么卖?”薛掌柜笑道:“这是寨子里最好的羊皮做的,至少要用五张皮子,从前都是柳家卖寨子的皮货,价钱你们也知晓,相比之下,这皮袄更划算,一件只需要三十六贯。”三十六贯?陶二柱和张老太双双倒吸一口凉气。薛掌柜接着道:“他们送来的也不多,仅仅五件。”五件,一件三十六贯,那就是一百八十贯。赵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百多贯的东西?赵家不是应该很穷吗?买粮食的银钱可能都不够用。怎么能做这样的买卖?陶二柱和张老太正僵立在那里,铺子又走进来几个人。很快他们就瞧见了架着的皮袄。其中的中年人,目光一定,本来抄着的手也拿了出来,他向前走了两步:“铺子里有好东西啊。”薛掌柜立即上前招呼:“是有好东西,寨子里的羊皮做的皮袄。”几个人围过去看,将陶二柱和张老太挤到一旁。两个人本就没有买的心思,只能讪讪地走出铺子。“当家的,”张老太道,“这事儿不对,你说是不是杨氏瞒着赵老太爷藏了银钱?”要么是藏了银钱,要么……陶二柱皱起眉头:“他们给赵学礼的丫头寻了婆家,收了人家的聘礼?”只有这两种可能,否则累死他们也弄不出这些东西。陶二柱和张老太又是羡慕,又是愤然,他们一向看不上的赵家,怎么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张老太绞尽脑汁:“若是杨氏藏了银钱,赵老太爷应该要回去吧?老大一家也得分点啊!”陶二柱觉得有理:“想知晓还不容易,给赵老太爷送封信就是了。”那赵学景迎娶了他家的女儿,在他们面前却不讲礼数,哄着陶氏也不知好歹,与娘家作对,若是他们有了银钱,那真是老天不长眼。两个人正商量着,就看到有人从葛氏铺子中走出来,为首的男子一脸笑容,后面的随从捧着一个青布包,张老太急着探头去铺子里瞄了一眼,那架子上的皮袄已经被拿走了。这就卖了?这么快? 买得起陶二柱和张老太打好了主意,就往街上去寻人代写书信,两个人为此忙乎出一头的汗。陶氏兄嫂提起的那桩婚事,就是陶二柱的主意,若是陶氏当日肯答应嫁过去,陶二柱还想将自家的二女儿嫁给那家人的表亲。结果陶氏的事没成,他们自然也就被拒绝了。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只要想起来,张老太就觉得堵心,她家二丫一辈子都葬送在这家人的手里。陶二柱和张老太将信函写好,然后就去花了银钱寻人寄送,等他们两个一起往家里走,赵洛泱和赵学景才从一旁走出来。赵洛泱看向赵学景:“三叔,你去问问那封信寄去哪里,就知晓祖……赵启坤在哪儿落脚了。”赵学景点点头,想要套出消息,无非是花几个钱,他揣着个沉甸甸的钱袋,也多了几分自信。不一会儿功夫,赵学景走出来道:“问清楚了,送去开封陈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