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1)

赵亭面色微变。俞嬴咳嗽两声,低声道:“赵侯虽处盛年,然操劳过度,我看赵侯的气色实在不太好。太子年幼,公子先赵侯之子,今赵侯之侄,赵国重臣,实在不宜离朝太久。”赵亭略思索,神色松下来,转而打量一眼俞嬴,要笑不笑地道:“我看公子也操劳过度,气色实在不太好。公子既非吕氏旧人,也不是看不清大势之人,且我听说田氏颇为器重公子,公子为何转而——”赵亭看一眼河间城头,“为这样的人卖命?”俞嬴又咳嗽两声:“我若说是为了这被派来送死的两万守卒,公子信吗?”赵亭一怔,大笑起来。俞嬴也笑了:“不过是哪里打仗,便去平了;哪里十分太平,便去搓火儿让他们打起来。不如此,如何显摆本事,名扬列国呢?”对这种明晃晃的无耻,赵亭一时有些语塞:“……我本拟邀请公子来赵的。”“赵有公子,俞嬴想兴风作浪也难。” 俞嬴笑道。赵亭却郑重了神色施礼:“亭虚席以待公子。”俞嬴也正色还礼。齐赵之战消弭无形。赵军解去围城之势,再次西撤,空出地方来。既然两国休兵,虽不必歃血,却总要意思意思地盟个誓。赵人领兵的是赵国公子,齐国将兵的高罂却身份不显,好在有齐侯,这盟誓的便是齐侯与赵公子亭。赵亭归心甚盛,使人占卜,今日便是吉日,当下两国便要订立誓约。齐侯戴着冕冠,穿着礼服,被左右扶着走出城来的时候,还如在梦中。他看到这许多日子来天天念叨的俞嬴:“明月儿,你竟然真的说服赵侯了?”俞嬴哭笑不得,这老叟路都走不稳了,却还记得这种叫人小字以示亲近的把戏。俞嬴走上前,替寺人搀住齐侯的胳膊:“是,君上放心吧。”“明月儿,若没有你,寡人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惜……不然寡人定要给你一块大大的封地。”“……俞嬴多谢君上。”忽然,俞嬴若有所觉,回头。侧后齐军方向“嗖——”“嗖——”“嗖——”俞嬴猛推齐侯,自己也往旁边闪避。

齐侯一声哀嚎,一支羽箭射在他的肩上。俞嬴踉跄两步,缓缓地倒下去,一支箭贯穿她的胸口。又有两个人倒下,周围一片喧嚣。雪霰子落在俞嬴的脸上。恍惚间,她突然想起有一年走到距此不远的文安,也是这样的天气,那年大约五谷丰稔,农人们聚在一起,围着火堆,敲敲打打,又唱又跳,还煮了五谷粥。那粥又香又烫,吃了身上暖暖的,不像现在,真冷啊!十二年后。燕国边城弱津,城北新河畔。俞嬴坐在小山丘的乱树杂草间,一边啃粟米饼,一边看河边齐燕两军对战。啧,这些燕军有些门道。特别为首那个,远远看去,似乎相貌也很不错,不让赵亭田向之流,就是有些虎…… 好一员杀将说两军对战其实有些勉强,燕这边不过二三十人,都是骑兵,想来是过河来探看的斥候。正经燕军大部在北岸驻防呢。齐军有四五百,都是步卒,约莫是探路先锋,大军也还在后面。齐人大概想不到会在南岸遇上燕军,也想不到凭这几个人就敢冲上来。更想不到,这二三十骑斥候会如此勇猛。燕骑中为首着兕皮甲胄那个,竟能不控马缰,单以双腿夹马,其□□黑马亦似懂主人心思,可随主人心意而动。这人手中一杆长矛,巨蛇出洞般,左扫又挑,前扎后刺,所到之处,无不披靡。这哪里是斥候,分明是一员杀将!其身后的诸骑虽不如他,却也勇猛。这二三十骑以雁阵插入齐军内。他们想来是常常配合的,偶有落马者,后骑补齐,阵型不乱,在齐军中左突右击,就恰似烈犬进了羊群,将齐军咬得七零八落。待得那看着也高大威猛的齐国先锋只一个照面,便被为首燕骑用长矛挑了,毙于马下,俞嬴也就不看了。这场以二三十对四五百之战,已毫无悬念。俞嬴实在想不到自己刚诈尸活过来,就看到了这么精彩的一场齐燕之战。特别是燕骑兵中领头那位,山东六国中真是少有这种又猛又愣不要命的。不过,想如他那样又猛又愣又不要命也难,得骑术足够好,本人也要勇武有力。前者还可依靠习练,后者却是老天爷赏饭。故而如今列国骑兵做的主要是军情斥候、断绝粮道、追击败军之类的事。便是胡人,骑于马上,杀敌靠的主要也是弓箭。真是少有这样的冲击骑兵。想到胡人,俞嬴瞎猜,莫非这位是燕国招降的胡人?看一眼河对岸燕军将旗上的“令”字,俞嬴又猜,亦或者是东北防备胡人的边塞守军吧。燕实在苦东胡久矣。齐人来攻,燕人还能想办法找别国求救。东胡来攻,燕人只能自己扛着。胡人呼哨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杀抢一番便走。等燕军到了,胡人的毛都不见一根。东北方有胡人,这边又是强齐,燕国也实在不容易……俞嬴乱想的工夫,河边战局已近乎完结。那几百齐军始战,继而溃败,再被追击,很快便几乎被全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