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青珩亲口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谢时安终于无法再用任何理由来欺骗自己。
“我再问一遍。”谢时安双膝跪地,浸着鲜血的冰凉雪水透过衣物钻进皮肤中,谢时安分不清是指下师尊的脸温度更低,还是他的指尖温度更低:“纵青珩,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纵青珩胡言乱语把一行人的所作所为说清楚,说完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师尊临死前给了我一道清心决,所以我现在短暂恢复了神智……师尊为什么拼尽全力也要让我恢复神智?”
谢时安疼得心脏都在抽,反手一巴掌打在了纵青珩脸上:“他临死前都想帮你压制魔气,你却仗着魔气横行糟践他的心意。”
“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想弄清楚……想弄清楚……”纵青珩辩白到一半蓦地失了声。
他想弄清楚什么?他想弄清楚师尊对他到底是何种心思。
没有记忆,他就只是师尊的大徒弟,他无法将自己的身份脱离出来,他需要过去的记忆,让自己把师徒之情和其他的感情区分出来,证明自己不仅仅是玉识君方随之的徒弟。
可他从没有细想过,师尊为什么一定要封印自己的那段记忆。
他一意孤行地伤害了师尊,还害他丢了命,但师尊临死前还愿意送他一道清心诀,了断所有的恩恩怨怨。
谢时安取出剑抵住纵青珩的眉心,道:“滚。”
纵青珩不愿,谢时安就将灵力注进灵剑:“你如果真的为师尊伤心,现在就去重明宗和龙谷,乃至莲华宗,你杀上去,把师尊的琉璃心抢回来,否则就别假惺惺地掉一滴泪。”
纵青珩没见过这样的二师弟,印象中的谢时安寡言少语,大声说话都没有过,每天只会跟在师尊身后黏着,连“争宠”都算不上。
纵青珩被谢时安叫醒了,提起奔雷剑冲出九登山:“好,我去。”
谢时安在雪地里抱着方随之凉透的尸体等了三天三夜。
双手双脚都失去了知觉,谢时安把自己变成方随之最爱把玩的小兔子,缩在他空荡的怀中,一身雪白的兔子毛被鲜血染得通红,他也不想管,只希望有一天睁开眼,师尊的双手能够重新抚摸到自己的后背,告诉他这不过一场噩梦,让他的扇儿受惊了。
噩梦没有醒来,三天后,他等不到带着琉璃心回四方净土的纵青珩,等到了纵青珩完全入魔,被三界追杀逃进秋水境的消息。
谢时安化作人形,发丝都浸着方随之的鲜血,冷淡又波澜无惊地抱着师尊被挖空心脏的尸身,听那满眼惊悚盯住他的长老汇报完纵青珩的最新情况,木灵力实质化凝成枝条,径直穿透无辜长老的喉咙,随后干脆利落抹杀长老逃窜而出的元婴,杀死唯一的知情人士。
一切尘埃落定,谢时安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方随之紧闭的双眸,三天来第一滴泪滑过脸侧,掉在方随之苍白的唇上。
谢时安弯下腰,虔诚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无人回应,无人知晓,只剩雪花不遗余力打在二人身上,想埋葬掉九登山的所有龃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