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聪明。
也是真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玹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应是衡量之后,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他与谢氏抗衡,所以毫不犹豫的物色新人,果断的舍弃他。
他在她眼中不过只是个有利可图、可有可无的物品,一旦发现接近他须得承担一定的风险,她便可以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去。
事到如今,她当真以为,自己还会再信她,像那些酒囊饭袋般由着她戏弄?
谢玹沉默的望着她,漠然的听着她甜蜜的假话,青筋暴起。某一瞬间,心里横生出一种要做些什么让她闭嘴的摧毁欲。
于是他的手指,再次朝她探过去,像一条游弋的玉蛇,缓缓滑过她的肌肤。
“所以,你的答案是,我同你相中的那些人,并无区别,对么,姣姣?”
“今日若是旁人在此,一样能让你有方才那样的反应,是么?”
“可你从前不是说,只想同我欢愉么?是你亲口所说,若换作旁人,宁愿一刀了结自己。”
容娡为了引诱和哄骗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她没想到这人会将她的话记得这样清楚,此情此景之下,当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撕烂自己从前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察觉到他的意图,她浑身一紧,又不敢不知死活的挣扎,只得欲哭无泪的攥紧衣袖。
手指却在混乱中不经意触碰到袖中一物。
她眼眸一闪,电光火石之际,福至心灵,一把将袖中的菩提手持掏出,用力甩向谢玹。
“啪嗒”一声脆响,那串原本属于谢玹的菩提手持,撞在他的衣襟上。
容娡佯作愠怒,呼吸因紧张而不畅,嗓音里含着颤抖的哭腔:“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谢玹动作一停,看向那串手持,低垂着清峻的眉眼,若有所思。
容娡趁机用力蹬开他,见他神情不愉,连忙软声道:“不一样的,云玠哥哥!你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谢玹眼眸微动,平静的看向她。
“这串菩提……你还记得吗?”她抚平裙摆,不着痕迹地同他拉开距离,端正的跪坐好,试探着道,“在丹阳城门外,你掉落的。”
谢玹的神情很平静,没什么波动,看不出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容娡便接着哄道:“那时我正在被流民纠缠,而哥哥的车辇恰好经过,不经意间救了我一命。若非如此,我早就成了乱坟中的一具无名野尸,哪里还有后来接近你的机会。”
“哥哥神姿高砌,实在令人见之难忘。那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
她咬了下唇,蝶翼般的长睫扑闪两下,“但我就是没由来的心生妄念,捡走了你掉落的手持,想要再见你一面。没想到竟当真在云榕寺里与你重逢,我便生出了些心思,再后来……哥哥也都知道了。我绝非故意瞒骗哥哥,为了同哥哥亲近而作出的一切也是出自真心。”
“总之哥哥与他们一点也不一样!他们不过是我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同你完全没有可比性!”容娡吸了吸鼻子,嗓音甜润轻软,想了想,膝行着靠近他,忍着恐惧,抱住他的手臂,讨好的去勾他的手指,“……云玠哥哥,我是你的。”
她是他的。
这句话似有着什么神力,容娡能明显感觉到,此话一出,游荡在谢玹身周的那股沉冷凛冽的、强势而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慢慢沉淡下去。
谢玹一言不发,不知信没信她的话,但总之好在没有再抚弄她的意图。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将那串手持拢在手中,而后慢慢地将她环在臂弯中。
容娡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落到了实处。
她知道,如今的谢玹算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所以方才那一番话,她并没有完全撒谎。
所幸,她赌对了。
谢玹虽然行事极端了不少,但他依旧是谢玹。
窝在他怀里坐了一阵,容娡拽了拽锁链,眉尖轻蹙,娇声试探着道:“哥哥,锁链现在可以取下来了嘛?我保证我不会再另寻他人,只是想回去见一见我的哥哥和阿娘。若我没记错,昨夜佛堂应是起了火罢?我若在此时失去踪迹,他们应该担心坏了……”
闻言,谢玹垂眸看向她,澄净的眼眸里,竟隐隐带着淡漠的怜悯。
容娡略带恳求地同他对视。
不知为何,她望着他淡然无波的眼神,心尖却猛地跳了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想走?”谢玹的语气清傲又冷漠,环住她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摁在血肉里,紧紧桎梏着她,几乎令她无法呼吸,“——休想。”
“四房的表姑娘容小娘子,早已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你如今只能是我的,姣姣。”
“只能属于我一人。”
委蛇
谢玹的嗓音没什么情绪起伏, 甚至乍听上去还算温和。但落入容娡耳中,霎时便令她如坠冰窟。
她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住,几乎忘了要呼吸。
直至谢玹攥住她的手腕, 将她往怀里拥的更紧。
锁链被他拨出哗啦的撞击声,小锥子似的敲打着人的耳膜。容娡感受着腕上传来的束缚感, 眼睫轻颤, 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
她忆起自己从前留宿在明彰院的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