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呼吸着林间清新的空气,无声笑了。
数十名官兵迎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许多,被韩松喝止:“莫要吵嚷,快些回去。”
官兵自不敢忤逆这位雷厉风行的钦差大人,纷纷退让开来。
韩松背着韩榆,一路往东:“回家还早,榆哥儿若是困了,可以先睡一会儿,醒来就到家了。”
韩榆盯着韩松发梢上的泥点子,没来由地问了句:“二哥,你找到你的那位凌先生了吗?”
韩松身形一顿,又不动声色继续前行。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韩榆以为韩松不会回答。
“找到了。”
韩榆没睡,就这么被韩松背着回到府城。
韩松无视了蜂拥而上的官员,送韩榆回他的房间,让早早候在一旁的大夫诊治。
尽管韩榆再三表示,他除了右脚受伤,其他地方都好好的,还是被摁着灌下一大碗苦药。
许是汤药里有安眠的成分,韩榆躺着躺着,眼皮渐渐发沉,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先生。”
熟悉的声音,韩榆曾在半月前的梦里听过,现实中更时常听到。
韩榆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青衣的首辅大人跪坐在床边。
韩榆发现自己浑身每一寸骨骼都像是被蚂蚁啃食,泛起灼热的剧痛。
这种疼痛,让韩榆觉得有点熟悉。
神思恍惚间,韩榆感觉自己声带颤抖,吐出断断续续的字句:“我说的你可记下了?”
首辅大人哑声道:“先生之言,长风字字铭记于心。”
“那、那就好。”韩榆感觉胸腔里像是揣着一只破风箱,每说一个字,就呼呼作响,“我就放心了。”
韩榆抬起手,视线下移,落在首辅大人低垂的发顶上。
“长风,你要好好的。”
尾音轻不可闻,化作一声叹息,揉进融融春风里。
韩榆被迫闭上眼之前,惊鸿一瞥,看到了“自己”的手臂。
深色的脉络遍布在瘦骨嶙峋的小臂上,隐约呈现出黑色的痕迹。
韩榆想起来了。
这种颜色,他以前被研究员关禁闭的时候常在自己身上看到,是长时间无法补充晶核所致。
只是那时候的韩榆脉络只呈现出暗青色,并不似眼前的灰黑。
韩榆心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正要再看个仔细,眼前画面一转,来到一处野外。
首辅大人仍旧一身青衣,在墓前长身玉立。
一杯清酒倾洒而下,融入褐色的泥土中。
“先生,我应您的要求,将您葬在槐杨坡,好让您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帝陵。”
“你常年不离身的那盆花和瑶琴我自作主张,将它们放入了您的棺椁之中
。”
“若有来世,或岁月重来,我希望能早日遇见您。”
“大越初定,还有许多事需要我亲自过问,下次再来该是一个月后,先生可莫要忘了我。”
首辅大人对着墓碑恭敬作了一揖,转身离去。
春风拂过,吹落一树杨花,落在纤尘不染的墓碑上。
碑上只四个字。
凌梧之墓。
韩榆醒来时,天还没黑。
透过阳光照射进来的角度,应该已经是下午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余光中隐约有黑黢黢的一大团。
韩榆偏过脸,是壮壮趴在他枕边,圆乎乎的猫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喵呜~”
壮壮软绵绵叫了声,带着一点白的尾巴悠闲地晃动。
韩榆勾唇,伸出手轻轻挠了挠它的毛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