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2/2)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如今不过才刚入秋,这时的菘菜还是嫩秧苗,配着粉条炒,不适合吧。”

阁主憎恨地剜着那盘菘菜炒粉条,仿佛是把菘菜当成了蔡逯,讽刺着:你手段太嫩,跟她不合适!

蔡逯却挂上个得体有礼的笑容,“江南一带地气湿润,蔬果丰富。这菘菜,是由我名下一家万顷蔬果园加急送来的,口感绝对是上上乘。”

蔡逯把这盘菜朝阁主那边推了推,一语双关:“你尝尝,不会让你失望。”

见阁主没动筷,蔡逯又道:“噢,我忘了。最近杀手阁的资金周转是不是出了些问题?想必阁主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受了不少罪吧。人一忙起来,的确是万事顾不上。所以没听过这世上还有好菘菜,倒也正常了。”

说完,他又拿乔般地叹了声气,“都说人穷志短。穷人连片好菜叶都不曾吃过,又怎会知道好蔬果的味道?”

阁主又瞥向那一锅老母鸡汤。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把我养的那只下蛋母鸡炖了?”

蔡逯无辜地摊摊手,“谁让这鸡一直扯着嗓子叫唤,真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阁主瞪着他,脸色愠怒:“你把母鸡杀了,那以后还怎么给她煮新鲜的鸡蛋吃?”

蔡逯回:“新鲜的鸡蛋,菜市场里多的是。”

阁主嗤一声,说你懂什么,“你才跟她相处多长时间,自然是不知道,她亲口说过,她就喜欢吃这只母鸡下的蛋,别的蛋她吃不惯。”

蔡逯回得了吧,“朝夕相伴,相处的时间长又怎么样。母鸡不还是母鸡,不还是待在鸡窝里吃喝拉撒?人家下的蛋这么好,那也没见你给人家疼成心肝宝贝啊。”

他又继续说了一连串的话。

“‘她亲口说过’?难道人的口味就不会变?噢,有时可能确实不会变。譬如都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某人在她心里,却还只是个‘朋友’。”

“所以看吧,朝夕相伴又怎样,到头来,也仅仅只是个朋友。她有那么多朋友呢,难道某人就确信,你就是朋友群里最特殊的那一个?”

阁主笑得阴冷,“朝夕相伴,虽关系浅薄,但胜在日久天长,过得有盼头。今朝是朋友,兴许改日便是情人,后日就是夫妻呢。”

他剜了蔡逯一眼,“再好的良顷,遇上天灾,也会变成荒地。再有钱的富家,遇上人祸,也会人去楼空。靠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上位,即便得了荣宠,也会因关系不稳,风光转瞬即逝。”

阁主说:“换做是你,你是会选短暂的荣宠,还是会选长久的相伴?”

蔡逯面色一僵。

这番对话就是把矛盾往明面上说了。

俩人都对彼此做过调查,都知道彼此的痛处在哪里,所以就死死往那痛处戳。

关系稳定,但始终恋人未满。倘若越出“朋友”那条线,不知会不会陷入深渊。

关系短暂,荣宠来也匆匆,去也会匆匆。倘若不满于此,想要更多偏爱,不知会不会被逐出八百里远。

阁主把玩着茶盏,“现在你了解她的全部过往,我想你心里嫉妒我,嫉妒得要死。我与她相识十六年,你要靠多少手段,才能把过去十六年朝夕相伴的时光掩盖过去?还是说,你有信心,能够包揽她接下来的几个十六年?”

阁主把菘菜炒粉条与老母鸡汤这两道菜,一齐推到蔡逯那头。

阁主笃定说:“这两道菜,她不爱吃。即便她说过爱吃,那也只是搪塞你的假话。”

蔡逯敛下眼眸,竭力把话声放平稳。

他回阁主:“人是会变的,她也不例外。”

阁主勾起嘴角,“行啊,那我就等着看她的改变。”

俩人你瞪我,我瞪你,都等对方在抛个争吵点,好能痛快地吵一架,打一架。

但最终,俩人都顾及着灵愫还在补觉,没吵起来,也没打起来,只是用尖酸刻薄的话语,针锋相对。

阁主说得口渴,便呷了口茶。

“蔡衙内,你很聪明。”阁主说,“以往那些情人,只爱跟那个死去的沉庵作比较。只有你,在向我挑衅。”

蔡逯冷哼一声,“因为我知道,缅怀沉庵只是她的一番说辞。她比任何人都不在乎沉庵,却总在别人身上找寻沉庵的影子。大多数情人,都会为了当这个‘影子’,彼此争得头破血流。”

他以茶代酒,虚虚敬了阁主一杯。

“走着瞧,”蔡逯起身,“我既然能让你听一天的墙角,那就能让你听一辈子的墙角。”

蔡逯的语气冷到极点,基本到了威胁的程度。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暴走,没有气愤委屈,用平静淡然的语气,一阵见血地与最大的情敌斗了一场。

蔡逯抬脚走出堂屋,又推开她在的那间屋的门,轻轻走到她身旁。

他刻意凹了很久的姿势。

所以等她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线日光撒亮了蔡逯跪得笔直的身躯,而他虔诚地抬起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他双眼弯起的与嘴角勾起的弧度,是那么完美,恰好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蔡逯温声道:“早安。”

那模样,令人完全看不出他刚经历过一场硝烟弥漫的言语战争。

没人知道蔡逯是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她的时间都是虚数,那些日子太痛苦,他不想回忆。

他刻意不去想,他与灵愫现在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