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英从学校回家,各处寻不着母亲,独自坐在书店门口发呆。
虽然书店里半个客人也没有,但母亲也不该将书店扔着人就消失了,更何况还是在下午四五点之时,下班、下课人cha0开始涌现之时。林秀英困惑想着,同时她也发觉,附近的邻居刻意闪避着她的视线。
压抑的年代,没有人想淌浑水。
「秀英,」吴泰南今日也早了些从工地回来,见林秀英在店门口,表情呆滞,便走上前问道:「怎麽了吗?」
「没什麽,就是阿母不知上哪去了……」林秀英很贴心地把脸面向他说。
吴泰南环顾街上,思索说道:
「去买菜?」
「我也不知,不过泰南你这麽早回来,不是要去看爷爷状况吗?」
「对,他的眼睛看不太见,我得帮他准备好吃的。」吴泰南沮丧说,他为张国英老来失明的事情难过。
「那你快进去吧,我再等一会,就进去了。」
「恩,」吴泰南点头,但随即又问:「你今天也送教科书去学校吗?」
林秀英知他对上学颇有兴趣,换作是平常,林秀英肯定会花上整晚的时间,跟吴泰南闲聊学校发生的事情,但现在真没心情,她只有耸耸肩,催促吴泰南进屋去。
明白林秀英意思,吴泰南只得自个儿走开。
吴泰南在这屋子住了十年,但始终像刚搬来。室内物品甚少,一楼是宽敞空间,为商店街统一设计,开门即可营业,张国英失明後,如今只剩空地;二楼沿着斜梯走上去,前後各有两间房,张国英与吴泰南分别睡一间,两人的房间十分像似,简单物品、窄小衣橱、两张榻榻米,累了随时倒下即可入睡。
悄悄走入张国英房间,吴泰南见张国英缩在角落,双手抱膝,自言自语着。
奇异的是,张国英虽看不见,却两眼直瞪着前方,表情泄露出五味杂陈感。吴泰南一进门,见张国英嘴上这样说:
「太难了,番薯岛的人民,真是太难了。」
吴泰南担忧张国英眼伤未好,双目还带着半边的血丝,急忙到张国英身边想扶他就寝。
「爷爷啊,你就受伤了,为何不好好休息。」吴泰南劝道。
「是泰南,你终於回来了,」张国英凝视前方,迟迟不发一语,宛如是修行中的道者,说道:「泰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吴泰南坐在身旁,他本以为张国英会开始抱怨,失明後好几周,张国英走不出来,他变得脾气暴躁又无法g0u通。但现在,他却安静地坐着,神情彷佛是在观赏戏曲,又如在看星空,他时而抬头张望,时而发出低y。
好一会,张国英才幽幽说道:「泰南,爷爷能说的有限,仔细听好了,你所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有因果循环。」
吴泰南光是「因果循环」便听得一头雾水,他也没太放在心上,扶着张国英的胳膊,想让他躺下。
「你会跟秀英个孩子,泰南。」张国英说。
「什麽?」吴泰南面红耳赤。
「记住,好好守护你的孩子,他会成为好的政府……」张国英叹道:「我再说一次,你的人生将会走得有些坎坷,但你有重大的使命,记住我说的话,过二十九岁,不要买房子,但你要结婚,要生孩子。」
吴泰南没听懂半个字,他只觉张国英如音乐盒般,朗诵着一串文字。
「我们不是有这间房子了吗?」
「不,这里将会被政府收走。」
「会被政府收走?」吴泰南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未来你要记住,守护你跟秀英生的孩子,好好教导他,为了番薯岛的居民,大家需要你。」
吴泰南此刻已经不是一头雾水可以形容了。他歪着头,面部纠结,然而当他想继续问时,张国英缓缓先说道:
「还有,记住,我跟你说过的,五百壮士的故事。」
张国英说完,屋外传来林秀英的尖叫,但吴泰南听不见,是张国英将他推开,又猛指外头,皱着眉要将他赶走,吴泰南才隐约感觉不对劲。
不要买房,要结婚生子,记住五百壮士的故事。
张国英目送着吴泰南离开房间,微微笑低声说道:
「泰南,泰南,乖,我们家泰南不难。」
当吴泰南再次回到门前骑楼下时,他目睹三四卡其se军装的宪兵,正在翻箱倒柜中。他们把林家书局几乎掀开,原本在架上的书撒落一地,店内物品东倒西歪,宪兵们如鬣狗般,发疯似东闻西嗅,彷佛挨饿数日,今天非得要找出食物。
「还藏有多少j1ngshu?都卖给谁?」其中看起来瞳孔最为冰冷的宪兵问。
「我们家没有j1ngshu,都是教科书!」林秀英怒吼道。
「不可能,你母亲都已经承认了。」宪兵听不进,继续四处翻找。
吴泰南站在林秀英前面,稚气地想为林秀英出头,但他也仅有十五岁,几名宪兵都身配武器,吴泰南没见过如此暴力场面,只得两脚发软,又稍稍退後半步,怕妨碍道宪兵们的作业。
「秀英,发生什麽事了?」吴泰南贴近林秀英问。
「他们说我家有藏j1ngshu。」林秀英噙着泪,愤恨地说,「怎麽可能,我妈每天都小心检查,根本不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n妈呢?」
「不知道。」
街上左右邻居探头出来,将身t隐藏在暗处,原本街上应是热闹的晚上,现在安静了不少,有店家索x直接拉下铁门,为的是不让小孩子瞧见。
吴泰南想做点什麽,但在绝对的武力下,他什麽也做不了。
「啊哈!」方才的冷酷宪兵拿着一本书,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振奋,「就是它了。」
林秀英定睛一看差点昏厥,她破口大骂:
「那本不过是本游记!」
宪兵手上的书名写着《番薯岛游记》。
「它就是本j1ngshu,从现在开始。」
宪兵凝视着两人,态度没有丝毫的通融。
从海岸登陆的百万难民们,二十年来开疆辟地,把原本的番薯岛打造成他们认同的模样,并且建立了经济与军政t系。
难民们似乎是没有,也没必要,经过原本生长在岛上的土着们同意。把番薯岛削尖去棱,彷佛是走入自家後院修剪花圃。
二十年过去,原来生长在番薯岛上的土着,大部分隐居山区,但也有少数,开始融入了难民建立起的t制。
「没办法,踏们来的又快又霸道啊。」土着长老搬迁时无奈说。
就像此刻,吴泰南与林秀英把头歪向同一边,表情困惑又愤怒地瞪着眼前的小警察。小警察皮肤黝黑,慢条斯理地审问吴林两人,态度间彷佛是天降个难得的机会,让他能藉机发泄家乡被侵占的冤屈。长久以来,土着族里都看不惯这些外来的不速之客,却又无可奈何,於是只要有机会,小警察便会找难民子孙们出气。
小警察c着一口不太流利的难民语言,毕竟这不是他的母语,他的母语就像是演化史里,必须被淘汰的生物。
「害有谁是你闷的同伴?」小警察指尖上转着原子笔问。
吴泰南盯着对方厚实的嘴唇半分钟,无论小警察讲几遍,他都读不出这段句子。好在林秀英终於听懂,她皱着眉回应:
「每天客人进进出出,那里能记得这麽多。」
「你胡说,你妈麻什麽都承认了,还不快招!」小警察刻意做出滑稽的恐吓表情。
「我不知道!」林秀英还是年轻,面对压迫她本能地反抗。
「你母亲两个月前亲自送书到曹将军府里,曹家人都指认了,你们还不承认?」
「送什麽书?」林秀英惊问。她忽然有些猜到,猜到母亲行为背後的目的,毕竟林n妈近一年来不断在她耳边赞美曹家兄弟,赞美他们是多麽优秀又有格调。林秀英起初不以为然,还不解她是何时与曹家府如此亲近。
林秀英并不傻,她听闻小警察的描述,心中大约抓到七八成。
「我妈ai送谁书,ai跟谁交好,我管不着,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你们讲的那本书,不过就是本武侠!」
「武侠菜可怕呀!」小警察做出惊恐的双手握拳,「武侠里面的内容,拿枪拿pa0,打打杀杀,这就是要煽动人心,意图叛乱,可怕可怕!」
林秀英听他一番鬼话,差检没吐血。而吴泰南从林秀英的唇语中,大约了解内容,也明白小警察蛮横不讲理,他只能选择沉默,观察周遭环境,准备一有状况,马上带林秀英逃走。
而土着小警察见两人倔强不屈,他抓抓头,接着他忽然重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如爆竹般的声响。林秀英吓一跳,而吴泰南站起身,紧握拳头,他想保护秀英,又不敢胡乱动手。
当气氛剑拔奴张之时,小警察却撇过头去偷笑,因为他杂志记者,又怕吴泰南在还没被枪决前,又凭着卓越的运气逃走,他们将吴泰南用两百零六条锁链铐住,铐住身上每根骨头。
接近凌晨枪决前,宪兵长基於政府形象,不屑地问吴泰南:
「再过几分钟,你就要被枪决了,还有什麽愿望吗?」
吴泰南被黑布袋盖住头,眼前一片黑,他看不见宪兵长的唇语,自然无法回应,即便宪兵长问了三次。
宪兵长见他不为所动,换作常人至少也应该要全身颤抖,大小便失禁。他以为吴泰南已经放弃最後的许愿,於是举手对宪兵队示意,并说道:
「好吧,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人,自由党主席。」
十三只步枪同时子弹上膛,枪口对着吴泰南,手指轻轻扣住板机,等待命令。
行刑台下,忽然传来微弱地歌声,歌声慢慢地扩大,彷佛是湖池里的涟漪向外扩散,变成水波,又变成波涛。人民们注视着前方,大声歌颂着。
而那是自由党的自由宣言:
「你有听见人民的声音吗?你有听见人民不敢说的呐喊吗?千里越洋来小岛,若不自由宁投海,反抗吧!革命吧!你会看见被b进牢笼的野兽,终将毁灭世界。」
「安静!让他们安静!」宪兵长命令几个人去压制群起激昂的民众,但宪兵们举着步枪,冲进人群,想揪出唱歌人们时,却怎麽也找不到。
「是人民的心声,发自内心的歌声。」此时,跪在台前,全身被五花大绑的吴泰南,淡淡地说。
台上宪兵见场面几乎失控,歌颂淹没他发号司令声音,急着大喊:
「开枪!快开枪!」
然而,在清晨yan光扫过复兴镇水平面,十三把步枪要被扣下板机之时,埋葬张国英灵魂的山崖上,吹起一阵怪风,宛若如来神掌地轻轻抚过大地,吹得在场人民心旷神怡,吹得行刑手们忘却开枪时机。
一块黑布从天飘落,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吴泰南身上,将其盖住。
宪兵长大惊,大声问道:
「那块是啥东西!」
「报告,那是从司令部厨房吹出来的伙房布。」
「伙房布?」
宪兵长话还没问完,在场所有人皆发出惊奇的欢呼。
只见伙房布盖住的吴泰南,台上只剩身形轮廓,接着,轮廓慢慢消软下去,如漏气的皮球般变小,直到贴平行刑台面。
「人呢?」宪兵长大喊。
一位宪兵走过去,掀开伙房布,地上只剩下一摊的铁链。
林秀英的婚事,预计在两周後举行。
然而她此刻却被软禁在家中。
透过二楼门帘缝,林秀英观察外头的便衣宪兵。宪兵如守着美味的土窑j般,在对街的骑楼下装模作样。
只要林秀英一踏出家门,便会遭到宪兵拦下盘查,疯狂追问林秀英想去哪、为何出门,b迫林秀英放弃出门。
「泰南……」窗帘之後,林秀英想起了吴泰南,两行眼泪连绵落下。
两天之前,曹二君见缝cha针,搓合了她跟小弟曹和平的婚事。曹的几番冷嘲热讽下,林秀英又想起吴泰南的冷漠而失去理智,便赌气点头答应。
冲动後带来的是无尽地後悔。
街上的居民们纷纷谣传着,几年来四处为番薯岛打抱不平,蒙面与宪兵队对抗的领头是吴泰南。林秀英这时才发觉自己铸下大错,想回头陈清,却为时已晚。
幽静异常的h昏时分,林秀英接到消息,吴泰南已经遭到逮捕,宪兵队将在黎明时分执行枪决,然而林秀英只能在家乾着急。她真巴不得身上长出对翅膀,让她从窗户跃下,逃出宪兵掌控。
越是接近黎明,林秀英哭得越伤心,最後愤然起身下楼,往司令部广场冲去,又在几秒钟内,被宪兵拦住去路。
「让开!放我走!至少让我去见泰南最後一面!」林秀英挣扎着,想从宪兵擒拿中逃脱,宪兵却不为所动。
这时,一个人走近,笑道:
「秀英,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这是……急着要去找我吗?」
说话人是曹和平。他笑咪咪地牵起林秀英的手,让林秀英感到一阵恶心。
林秀英焦急着不断拉长颈子,想看得更远,却老是被宪兵挡住视线。
拉扯之间,天边吹来一阵怪风,强劲又温柔地,将林秀英的灵魂吹出了身t。
林秀英无暇管发生什麽事,她甚至连自己少了r0u躯都没意识到,便一路狂奔到司令部前广场,穿过人群,扑上行刑台,抱住吴泰南。
「泰南,对不起,对不起……」林秀英将吴泰南拥入怀里,嘴里一遍又一遍的诉说。
「谁?」黑se头套中发出模糊的声音。
此刻的吴泰南,仅能听见灵魂的声音,他听得见人们内心的y唱,也听得见冲到他身旁,抱住他的林秀英撕心裂肺的哭喊。
吴泰南分辨不出那些语言的含意,却能感知它。
「是我,我是秀英,」林秀英想拆掉那恼人的头套与脚镣,却发现自己触0不到任何东西。猛然回首,才意识到身边的宪兵们都没注意到她。林秀英错愕僵住,两手空抓半天甚麽也没有。对吴泰南全身铁链,林秀英毫无能力。
「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林秀英焦急地胡乱抓扯。
「你快走吧,秀英。」吴泰南使劲想站起,却只有身上铁链的抖动。
「我不走,我不走……」
林秀英见无计可施,竟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泪水顺着鼻尖滴落在两人脚下,在行刑台变成一个深se的圆形区块,接着圆型区块逐渐塌软下去。泪水竟软化了坚y的大理石行刑台,连林秀英都不敢相信,她尝试地徒手挖开大理石地板,发现地板是如此的松软,没几秒钟,便让她拨开表层,露出了一条窄小地通道。
「下来这边,泰南!」林秀英顺势跟着吴泰南末入地下,如钻进某种动物的肠道般。
弹指之间,吴泰南钻进了地平线之下,连同身上的束缚全都一并消失。
「这……发生甚麽事……」吴泰南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抬头望外看,看见一群惊恐又看不见他的宪兵们。
「我们快走。」林秀英领在前头,往更深地窄道钻进去。
窄道又sh又黏,还带有点咸味,两人向前不停地钻,不知过多久,窄道竟变得宽敞起来。
四周光线逐渐明亮,匍匐前进的两人,换为双脚行走,而这时才发现,原来身处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洞中,头顶上还有尖锐的钟r石群。
「这太神奇了。」吴泰南打探着四周,惊奇喊道。
「太好了,泰南,我们逃出来了。」
林秀英意识到劫难获救,兴奋地跳上去g住吴泰南,而吴泰南也回以紧紧的拥抱,这瞬间,彷佛又回到从前两小无猜的模样。
「可是,不是已经天亮了吗?」吴泰南不解问道,他望向山洞外头的天se,此时却是满天星斗,月se高挂。
「难道我们刚刚在洞x里爬了一整天……」林秀英推测。
「现在出去,宪兵们肯定在外头到处追捕我们,今天晚上就先睡这吧,明天天亮再来想法子。」
林秀英随即同意,此时的她正感觉奇怪,明明折腾了大半天,却没感觉到一丝的疲惫。
吴泰南在山洞四周寻找可用的东西,却毫无收获。
「看起来,只能先将就睡一晚了。」吴泰南席地而坐,卷曲双腿用手环抱,靠在大石块边,感觉石块尚有余温,便要林秀英也来坐下靠着。
「怪了,明明是夏天,怎麽已经有凉凉的感觉。」吴泰南说。
林秀英跟着靠在土墙边,侧边吴泰南身b大石头更令她感到温暖。
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悠闲地坐着聊聊天了。林秀英想着。她忆起胡乱答应的婚事,还有他想问吴泰南是否真订婚,但又不想破坏如此美好的夜晚。
林秀英表情闪过烦躁,而这瞬间,被吴泰南逮到。
「怎麽了?」吴泰南问。
「没事,我只是,」林秀英低下头,随即稍稍抬起,为让吴泰南看见她的唇语,「感觉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安静的待着了。」
「恩,」成年後刚毅习惯了的吴泰南,竟温和地先道了歉,「对不起……」
「没什麽好对不起的……」林秀英低下头,她已经做好与吴泰南私奔的打算。
沉默中,吴泰南想解释他心中的理想,心中那自由的岛国。因理想而推迟的ai情,在si里逃生後,似乎变得云淡风轻。与林秀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个念头逐渐在他的身t里融化开来。脑中莫名浮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老人,张国英,那盼望可以凑合他与林秀英的老人。
这时,钟r石住间钻出一条青蛇,青蛇的蓝绿双珠闪着冷冽光芒,光芒g住林秀英,而林秀英却不怕牠,反而如被催眠般地,眼神开始变得风光旖旎。她慢慢地将头靠上吴泰南的肩,青蛇传来的魅惑,慢慢变成两人最原始的渴望,渴望在肌肤之间震荡。
林秀英眼角偷偷一瞥,发觉吴泰南也正含情望着她。他吐出的每道呼x1,都能粗暴地能压烂一颗苹果。
「我—」林秀英想开口说些什麽,却在发出,我在这时代,基本上没有任何贡献。」吴泰南说。
「我有读过您过去所有的文章,还有自由党宣言,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现在自由的番薯岛。」酒店nv郎说着,念出几段吴泰南曾经写过的文章,并且琅琅上口:
「你有听见人民的声音吗?有听见人民不敢说的呐喊吗?千里越洋来小岛,若不自由宁投海,反抗吧!革命吧!你会看见被b进牢笼的野兽,终将毁灭世界。」
原来这酒店nv郎,其实同样是复兴大学毕业的学生,但毕业後求职之路不慎理想,决定在酒店内工作,赚取相较一般上班族更高的薪水,她情愿忍受每天来来去去男人的sao扰,也不愿作个低薪族群。
吴泰南听着曾经的自由党宣言,不自觉地流下两行热泪,问道:
「你觉得现在的番薯岛人民是自由的吗?」
酒店nv郎自然是有注意新闻报导,她理解吴泰南对於当代社会,人民情愿被银行綑绑半辈子,只求一个居住的屋檐而感到无法置信,但她也只能委婉地安慰吴泰南。
「的确,不能说完全的自由,但我想至少是有部分的人民,是自由的。」
「真的吗?」
「恩,b起过去您所追求的全人民自由,不受暴政迫害,或许现在的人民,追求的是个人的自由。」
「个人的自由?」
「或许也有人称它为财富自由。」
「财富自由。」吴泰南似懂非懂。
「不受金钱局限,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基本上在社会,可以达到这境界,就可以称得上是自由了。」
吴泰南点点头,他开始被酒店nv郎的气质所x1引,nv郎散发一种坚强的气息。几个月之後,吴泰南才会意识到,他被酒店nv郎所x1引的原因,单纯是因为这坚强的气息,与林秀英一模一样。
「请问姑娘芳名。」
「这年头,似乎没有人会这样问了。」酒店nv郎微微一笑。
「那应该怎麽问?」
「等nv生自我介绍。」
「那我怎麽知道要等到何时……」吴泰南困窘地搔搔头。
「我叫秀琴,林秀琴。」
吴泰南愣住,他看着林秀琴,久久无法言语,接着闭上眼睛,他似乎看见黑暗中,林秀英对着他,微笑点点头。
不到几周的时间,两人便陷入了热恋。
吴泰南并不介意nv郎的职业,反而觉得她是个勇敢的nvx,每天劳力工作,住在狭窄旧套房里,环境是cha0sh又容易生病。吴泰南逐渐开始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他埋怨自己的无能,无法为林秀琴带来幸福的无能。
几个月後,吴泰南决定再回去曹大军的罐头工厂,为了让林秀琴能有更好的生活,他必须舍弃过去的执念。
对於追求空乏的自由,那不过是无谓的执念,没有能力为心ai的nv人带来安全感,追求再多自由也是枉然。吴泰南想着。
而这一秒,吴泰南彻彻底底,转变为番薯岛上的一名平凡岛民。
吴泰南与林秀英的孩子,吴自由,依然在军营中,努力地存着钱,期盼有朝一日,能够存满他的小猪扑满,然後完成与酒店nv郎的约定。买一间房子,与她结婚。
为了可以用便宜的价钱,买到理想中的房子,吴自由想方设法发动战争。
「只要可以让番薯岛发动战争,房子就会变便宜,我就可以用小猪扑满买下一栋房子,秀琴也会跟我结婚。」
顶上毛发半白的吴自由,满心期盼着。
已经数个月,为了存钱与计画战争,吴自由没有去酒店找林秀琴。吴自由如井底之蛙,躲在军营里钻研番薯岛的历史,当他得知番薯岛过去有大批的难民,是从彼岸逃过来时,他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浮出了作战计画。
然而,此刻的林秀琴,已经与吴泰南结为夫妻。
就在三天前,吴泰南用工作半年的积蓄,买了一枚r0u眼看不见的钻戒,并向林秀琴求婚,而林秀琴当下也立刻点头答应。
营中的吴自由却废寝忘食地思考着计划,连番薯岛政府推行了五张钞买房政策都没注意到。
军营夜里,吴自由抛下站哨勤务,偷偷溜进国家作战指挥中心。他熟门熟路,撬开了锁头,手脚俐落,三两下便潜入空无一人的指挥室。
吴自由很是得意,毕竟这是他研究多时的成果。
接着,吴自由翻开柜子,取出一只陈旧的电报机,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里头密密麻麻是他写的笔记。
可怜的吴自由,他完全不知,这时代已经没有人在使用电报,那台电报机不过是被指挥中心遗忘,早该处理掉的废弃物。
吴自由兴奋地在电报机上,照着笔记本上的数字按。他已经尝试了数个月,发送他的「秘密电报」到对岸去。
秘密电报还特别使用了看似平凡,但内含有复杂密码的新闻报导内容。收到电报的人,起初会以为只是单纯的日常新闻,但经破解後,会得到真正内容。
这费尽心思的电报,是吴自由设计来躲避番薯岛军,联合对岸的敌国大军的心血结晶。
在秘密电报中,吴自由透漏了各种番薯岛易攻难守的位置,彻底泄漏了番薯岛的地理弱点。
这情报全都是他从军中偷来。他期盼着,对岸敌军能够收到他的讯息,并给些回应。
电报机在夜里的军营里,发出滴滴答答,恐怖又洗脑的声音。
吴自由深怕电报声被巡哨士兵发现,他刻意将自己的耳朵用一块布塞住。
可惜,数个月来,对岸没有丝毫的回应。
吴自由发出上千笔的讯号,都宛如石沉大海般,但他不气馁,再接再厉,智商仅有平常人一半的他,展现出无b强大耐力、永不放弃jg神,这完全遗传自父亲吴泰南。
「可以的,一定可以发动战争,为了跟秀琴结婚。」吴自由为自己加油。
吴泰南与林秀琴结婚後,两人过着极为节省的生活。
为省钱,两人挤在原本林秀琴租的三坪小套房中,白天吴泰南外出打工,晚上换林秀琴外出上班。酒店工作的林秀琴,时常需要陪客人喝酒,也时常醉醺醺回家,抱着马桶呕吐。吴泰南不舍得她工作如此辛苦,但为了林秀琴执意要继续工作,为了她想要的将来。
「我想要有一间房子,生两个孩子,跟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林秀琴说。
「要在复兴市买房子,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情啊。」吴泰南苦恼着。他小心计算着两个人的花费,节省各种开销,但无论怎麽节省,要存到可以买房的钱,总是如此的漫长。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林秀琴微笑说,她轻柔可靠的表情,让吴泰南再度想起了林秀英。
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吴泰南想着。他内心剧烈地danyan,他把过去未能与林秀英共度一生的後悔与亏欠,全都系付到这时代的林秀琴身上。
我一定要让他幸福。吴泰南暗自下定决心。
「五张钞买房」政策,让整个番薯岛陷入疯狂,岛民们各各想尽办法,为夺取最多的「领土」。
每个人都像在玩某种划地为王的游戏,抢得最越多建案的人,越感觉自己是这场游戏的赢家,而没抢到的人则出现各种失忆、失眠、梦游的现象。
有些人在深夜中梦游出门,醒来时发觉自己站在一片空地前排队,而那片空地是三年後才会完工的大楼,此时连块砖都还没有。
建商公司的售屋广告越打越烈。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必定会有售屋的广告,它们常常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版面,霸占所有人的视野。
有人因受不了随处可见的售屋广告,选择避着眼睛走路,而迎面撞上急驶而来的汽车;有人见到瞒天的售屋广告,便感觉无法呼x1,当场昏厥的路中央。
番薯岛的人民,丝毫不觉得奇怪,他们对於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一旦习惯了被奴役,就会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
吴泰南曾经如此劝告过人民,然而他现在,也成为了汲汲营营想夺取土地的人。但吴泰南却无法抢到五张钞买房的门票,他只能用更高价,向手中有房的人购买。
吴泰南消瘦五公斤,因为他口袋里没钱,即便有多到像蚂蚁一样的屋主,想要售出手边多余的房子,吴泰南也买不起。
「可恶!如果我有钱!就可以买了!今天不买明天又会更贵。」吴泰南捶x顿足地埋怨自己,他开始出现普通市民有的各种焦虑症状。
当吴泰南颓废地蹲坐在路旁,瞪着高耸大楼上,竖立着巨大售屋招牌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个人。
是穿着白衣的生命商人。
「还记得我吗?吴泰南主席。」
吴泰南盯着他,却看不出对方前来搭讪的意图。
「做什麽?」吴泰南冷冷地问。
「看起来你是缺钱买房?」
「你怎麽知道?」
「嘿,」生命商人咯咯地笑着,「这整座城市,随便问个人,都是一样的答案。」
「你想g嘛?」
生命商人神秘地说:「借你钱,不需要利息的,跟银行不一样。」
吴泰南眼睛一亮,问道:「有这种事情,借钱不需要利息?」
「对,毕竟我是生命商人嘛。」白袍商人点点头。
「怎麽借?」
「用你的寿命借。」
吴泰南花了整整三十年的寿命,借到买半间房子的钱。
「只有这样?」吴泰南惊讶地问,他与生命商人站在提款机前,百般纠结地看着自己的存款簿。
存簿上的确多出了一排数字,但这数字却不足以让他未来衣食无缺。
生命商人耸耸肩,说道:「跟你在罐头工厂被奴役三十年,是一样的价钱。」
「所以我也只是扎扎实实地兑换了三十年的薪资,用我的寿命……」吴泰南心情复杂,他明白这项交易不能算完美,但他并不亏。
「是的,」生命商人露出神秘的微笑,「但现在你是有钱人了,就看你要怎麽c控这些钱了。」
「这些钱连买一间屋子都不够。」吴泰南很是沮丧,毕竟此刻的他,是忽然白了头、驼了背,一夕之间从壮年变成老年的人,连说话声音有气无力。
「呀—你这样说,就真是连小朋友都不如了。」生命商人轻蔑地说,「这时代赚钱方法有很多,你知道有多少小孩,年纪轻轻就放弃学才艺,跟着大人学买卖gu票,你就不能动点脑吗?」
「买卖gu票……」
「没错,你不会去赌一把吗?」生命商人说完立即又改口,「不对,投资是投资。」
吴泰南忽然想起了小时过往,张国英买卖衣服的生意。
「好啦,我只能跟你说到这了,接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生命商人说完,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而吴泰南举起不太好使唤的双腿,回到与林秀琴的小窝。林秀琴见他容貌全变,吓得惊慌失措,吴泰南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证明自己的确是他丈夫。
「那你接下来要怎麽办?」
「先投资gu票。」吴泰南眼神坚定。他明白,若不想每天只能挤在这又臭又cha0sh的小套房里,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他就必须做出点改变。
然而吴泰南不知的是,在他与生命商人分道扬镳之後,h袍道士马上赶来。道士没看到两人,掐指一算,脸se一变,连连摇头叹息。
「天命难违,天命难违啊……」
可惜幸运nv神并非站在吴泰南这边。他花掉大半借来的钱,成天与蹲在家,盯着电视,深怕错过任何一个买进卖出的大好时机。有时他还会上补习班,跟着小朋友一起从小学习如何买卖gu票。
吴泰南如此的举动,倒是让一些认识他的朋友啧啧称奇,他们一方面惊讶吴泰南一夕间白了头,另一方面则不习惯他如此安分。
「咦,我们伟大的吴泰南主席,居然开始学习投资gu票了?」
吴泰南不以为然,回应:「不,我还是在追求自由。」
「追求什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