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2/2)

夏郁青心想,这重要吗?但她还是回答:“感情的开始是友情不好吗?”

他说:“我现在没有精力考虑这个事情……”

她也松了一口气,不想现在就闹掰:“没事。挺好的。那我们以后还这样对话好吗?”

左思嘉觉得自己卑鄙,因为他确实很孤独。之后,他们仍然会聊天。

有了左思嘉这样的人,夏郁青就看不上大学里那些年轻人了。她也和其中一些暧昧过,和一个研究生学长谈过恋爱。她故意说给左思嘉听,他很高兴的样子,祝她幸福,甚至为了避嫌特意减少了找她闲谈的频率。

夏郁青有不满,不过,也不是那么强烈。恋爱到腻味,她和男友因为很简单的理由分手。

她想要找一个好的男友,她喜欢,她父母也要喜欢,能让她对未来抱有欲望。那时候,姐姐一直没有找到伴侣,家里长辈很传统,急得不行,认为没结婚终究是失败的。姐姐却不以为然。

过年回家的时候,姐姐还和夏郁青说:“他们不懂。爱情是我们自己的,是两个人的。和别人没关系。”

姐姐的话,夏郁青没有细想。

她终于抓到左思嘉是几年后。那时候她已经离开校园,开始工作。她又谈过一个男友,是她的上司。左思嘉还在弹琴,弹琴,弹琴,弹他那恶心的钢琴。

夏郁青向左思嘉描述男友的魅力。她说,他是比我大很多。我不知道怎么说,他总是管着我,成熟、可靠、话不多,但有安全感。我喜欢他。

左思嘉静静地听着,告诉她,你喜欢就好。他看起来那么真诚,眼睛里闪烁着善良的光泽,让夏郁青有点儿讨厌他。

和上司分手后,夏郁青觉得工作很烦躁,生活又没劲。回家想和父母谈谈辞职的事,他们却只一个劲担心姐姐的婚事。

夏郁青再次向左思嘉抛出橄榄枝。那时候,他产生了厌烦钢琴的苗头,偶尔会发一些牢骚。

她说:“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他说:“肯定有人比我更适合。”

她说:“我想要你。”

他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没考虑过这种事。练琴和演出已经够我费心的了。我要经常飞来飞去。要是我对你没有爱情呢?”

为什么张口闭口爱情的,跟姐姐一个样。夏郁青腹诽心谤。谈恋爱不就行了?只要给彼此冠上“男朋友”“女朋友”的名号不就行了?

她对他说:“你认为爱情是什么?或许就是害怕失去。一直这样下去,我们也许连朋友都做不成。以后我结婚,你也会失去我的。”

青梅竹马修成正果,他们兜兜转转,最终成为了情侣。

别人是这样看待他们的。

然而,姐姐找到了丈夫。

天秤两端,一边本来是空的,现在多了一个有钱有势有未来的男人。

而另一边的青年古典音乐家的父母形同虚设,他自己也上进心不足,实在相形见绌。

最初夏郁青还能靠他的外形来自我安慰,尽量平衡,不久之后,左思嘉告诉她自己患病。

说得现实一些,夏郁青知道,靠自己的条件是吸引不到更好的对象的。她绝望过一阵子,与何嗣音的相遇就像命运。他很喜欢她。

爱情是这个社会施加的谎言,不值一提。夏郁青自始至终相信,人,尤其是女性要忠于自己的欲望,不要被社会或别人强加给自己的东西捆绑。她应该在自我意识觉醒的基础上独立做出选择。

她不觉得自己有作什么大恶。虽然知道那样不太好。不过,大部分时候她不会想着这件事。对外她都会说,得知左思嘉患病后她哭了很多天,左思嘉为了不拖累她,刚确诊就和她分了手,期间一直都是何嗣音陪着她。就算被拆穿,她也只是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

夏郁青从没想过左思嘉可能会死。

就像她没想过姐姐会死一样。

她和姐姐在打视频电话,姐姐那头和姐夫发生争执,夏郁青渐渐感觉不对劲。意外发生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的,首先想求助的人里有左思嘉。后来想想,她应该是爱他的。至少,在她认为遇事该靠自己的世界里,左思嘉是相对亲近的。

夏郁青冲到夏郁凌家,左思嘉姗姗来迟。她不知道该不该报警。何嗣音从夏家父母那里来,带了备用钥匙。

姐姐倒在地上。

夏郁青双腿发软,视野模糊,抓着门框瘫倒下去。何嗣音连忙去扶她。

在他们两个人背后,还有另一个人。

左思嘉完全僵住了。女人像被车碾过的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不觉,他也变成了那只猫。和夏郁青不一样,他是知道的。人会死,你会死,我也会死。每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生命像皮一样从我们身上剥落,血淋淋,赤条条的,却如日常般平淡无奇。

左思嘉深有体会。

这一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回去连澡也没洗,好像冬妈有问他吃了药没有。他却睡着了。

左思嘉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又躺在了手术台上,头皮和颞肌被切开,为了做手术,必须用颅骨钻钻几个孔,把这块骨头取下来。

手术室里,主刀医生在听普罗科菲耶夫,与已经发生过的现实不同,梦里左思嘉是清醒的,虽然在做手术。而且,荒诞的是,不论他在想什么,医生都看得到。

他想,为了动手术竟然剃掉这么多头发。医生马上就对他说,以后又会长起来的。他又想,我也喜欢普罗科菲耶夫。医生说,专心点,动手术呢!

他觉得这说话方式很熟。梦里,人的角色都是变幻无常的。左思嘉突然发现,医生和护士分别是他生活里的人,爸爸、国内的钢琴老师、妈妈、小学时的教务主任、大学的老师、城市俱乐部卖冰淇淋的人。

然后,梦里场景切换得很快,

诡异的梦收尾在其他地方,最后,他梦到有个人坐在咖啡厅里看书。背后的窗户朝向外面,有一棵很大的树。她很认真,低头看书。

他醒来,把梦记在心里,想着下次跟咨询师说。

出差回来,左思嘉有几天的假期,不用工作。他去了一趟医院,补充了一些药。本来只用在门诊走个过场,进去以后,他实在是不舒服,告诉医生:“我感觉头疼。而且,浑身没力气。”

医生看过他的病历,因此叫他去做检查。一套下来,指标都正常,搞了半天得出结论,医生说:“你是不是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