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回去钻研了,过了一阵,突然发来一张角度很不讲究的自拍。伊九伊一懵,就又看到小金撤回了。小金说:“对啊不起!发错额了!”太着急了,甚至打错了字。是“对不起”,不是“对啊不起”,是“发错了”,不是“发错额了”。
伊九伊已读了,没有回复。
午休时间,小金发了一篇不大合格的公众号文章来,伊九伊读完指点了她两句。小金有点打退堂鼓,开始想推辞这份工作,伊九伊又给她做思想工作。
为了缓和气氛,转移话题,伊九伊问了句:“自拍是发给男朋友的吗?”
小金说:“嗯嗯。”
小金平时是个有点庄重,不爱笑的女孩子,但给男朋友发自拍时,却会摆出嘟嘟嘴这种可爱的表情。小金很爱聊这个话题,主动说:“我和我男朋友是高中同学,已经在一起快七年了。高三的时候,大人都叫我们分手,我们都哭了好几次,一直不肯分。后来我们高考都超常发挥,填了一样的志愿。”
伊九伊发了两个红脸笑的表情给她:“一起变好了呀。”
“是的!”小金问伊九伊,“九伊姐,你有男朋友吗?”
伊九伊先发了一个省略号,然后说:“现在没有呢。”
她还故意调戏她:“你要给我安排一个吗?”
容易较真是小金的可爱之处。她煞有其事地回答:“那不行!又不是配种。有太多刻意,那就不是爱情了。刻意制造是不会有真爱的。”
别人介绍认识也是一种相遇方式,怎么就叫制造了?伊九伊想得很坦然,心里却隐隐苦闷起来。是这样吗?这个道理也没错。
人工降雨和下雨不一样。
傍晚下班的时候,下雨了。
伊九伊看向窗外,雨水啪嗒啪嗒,像有人泼洗着玻璃。白天收到的花还放在桌上。他既然通知她下雨,为什么送的是花不是伞?
伊九伊联想能力很强,马上想到自己的前男友六号,就是那个在大学行政系统上班的男人。他是礼物白痴,曾给她送过一把伞,也送过鞋,寓意要么是“散”,要么是“离开”。
那人有个毛病,太节俭。但不是真的不愿花钱,对任何人,他都是一样小气,和伊九伊在一起已经算大方。小时候,他家条件并不好,所以有种“穷怕了”的惯性。
现在想来,那时候,伊九伊其实一直隐隐有种期待,期待他能为自己花一笔大钱。破例是特别的证明。
但是,直到分手,他都没这么做。而且,最后的最后,他还在认为她看不起他贫穷。
下班打了卡,伊九伊从公司借了一把伞,下到楼下,准备回去。她撑着伞,才走到人行道上,左思嘉的电话像雨一样袭来。
她接通,说:“左老师?”
“伊老师,我觉得,以后我们的称呼不用这么客气。”电话里的他这样说,电话外的他按响车笛。
他换了另一辆车,就停在人行道边。
伊九伊撑着伞,在雨声里看向他。她不着急走过去,笑意像温水里的气泡,细密地冒上来。伊九伊问:“那要怎么称呼好?思嘉。”
他专注地看着她,交换另一只手去扶手机,反问说:“九伊觉得呢?”
双方都笑起来的时候,她快步上了车:“怎么过来了?”上次是顺便,今天又会说成是什么原因?
他用一种拿捏过的淡然说:“想来就来了。”
雨下太大,衣服也沾湿了。不过她穿的风衣。水沿着肩头滴下,落在左思嘉的手背上。
“打湿了吗?”他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揩去她风衣上沾到的雨珠。她有印象,那是他用来擦眼泪的,“我们一起遇到过两次雨天了。”
她温温柔柔地笑着,安静地说:“以后再下雨,应该会想起这两次吧。”
天暗暗的,车里也暗暗的。
听到后,他面无表情地观察她。
假如下雨,她会像蚂蚁一样从他心脏上爬过吗?
伊九伊同样望向他,在心里对他品头论足,又或者说,像欣赏一幅字画一样鉴赏他。车内已经够狭窄了,他们却仍能有距离感地对视。
左思嘉笑了一下,冷冷的,清爽的,像雨后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的天气:“你今晚有约吗?”
最近伊九伊没有约会。
黎赣波有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说他想赔罪,被她谢绝了。假如一直闹着要复合,那可不行。
主管莫名其妙问她最近有没有空, 她平时也不和同事私下联系,更别提上司。之前有过那种情况, 同事聊了半天,结果只是想刺探她爸爸是谁。她讨厌那种场合。
她倒是想带小猪和弗兰克去宠物店洗个澡,工作日太累,懒得去, 就预约了周末。
朋友都很忙。
今天晚上,伊九伊原本的打算也是回到家, 看看书, 写写字,抱抱猫,然后睡觉的。
她问他:“你要约我吗?”
左思嘉说:“可以吗?”一如他之前问她是否愿意赏光。
伊九伊可以问他“为什么”,从而把话题引到他是否对她有意思上去。戳破窗户纸,她马上就能如愿以偿, 听到他的告白,然后出其不意地答应他,从而达成获取一段恋爱的目的。但是, 突然间, 伊九伊决定不这么做。
她可以享受, 她应该享受的。这恋爱的前奏, 这即将坠入其中无法自拔的先兆症状。
于是, 伊九伊想一想, 只微笑说:“嗯。”
雨后的夜晚,江边的酒吧亮起霓虹灯。灯映照在河面上, 影子被风吹得颤抖。两边都是风格更吵闹的livehoe,夹在中间的这家店也不逊色,音乐缓慢些,顾客不比往常少,来来往往,说说笑笑。
左思嘉从车上取了风衣,临时套在外面。白天和公司的人开过视频会议,到处都打理得规整。他穿衣服显得瘦削,夜风里潇洒自如,态度冷淡而不轻慢,询问服务生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