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沉家的日子是非常难熬的,都说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放到沉清茗身上似乎不见效了。
沉清茗很快便适应了老沉家的日子,她像以往那样过着麻木不仁的生活,日头还未升起便起身烧水劈材,然后割猪草煮猪食,沉三嫂害喜严重还要吃酸的东西,这都需要另外煮,耗费柴火颇多,因此她需要常常进山砍柴。
虽说比之以往更加忙碌,但她那干瘪枯瘦的小身板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驱使着她近乎昼夜不分的忙碌。
李娘子不止一次见到那忙碌的小身板再次出现在老沉家的各个角落,劈柴烧水,进进出出,不分昼夜,直叹天意弄人。
暑热在高温中渐渐过去,当第一股自北方吹来的北风越过黑龙山倾下,席卷村子几个月的高温化作几场暴雨,高温褪去,转而清凉。干燥凉爽的秋风预示着夏季已然临近尾声,秋天在悄无声息中到来。
春季种下的稻谷已然长到合适大小,正值抽穗阶段,郁郁青青的稻田渐渐染上了一层淡黄,当这层黄染遍稻田,放眼望去皆是橙黄一片时,如此便算完成一季农耕了。
寻常人家的家底往往经不起一点风险,从育种到秋收可谓是过五关斩六将,辛苦一年能不能有所收获还得看最后一个月老天赏不赏脸,稻谷抽穗到成熟事关重大,期间容不得半点闪失。
农民深知这段时间的关键,然而老天貌似总爱与他们作对。暑热缓解意味着下雨,当黑龙山上裹挟寒意沉下的冷气遇到低洼之地上升的热气流,如此便形成了连绵不绝的降雨。抽穗阶段降雨也并非大事,但一连好几日都在降雨,乌云滚滚,整日整日的笼罩天穹。
村长观此天象暗道不妙,便召集全村到龙王庙祭拜。
龙,愿你保佑我等世代安居乐业,褪降雨,保庄稼。
不要让我们一家老小失去活路,我们不想失去亲人呀。
龙,请收下我们的礼物吧。
人们站在庙里供奉上香,向龙王表诉他们的心愿,为表诚意村民把家畜绑在木筏上,让其随江河流走,回馈河神。神台香烛明然,紫烟缭绕,香火充遍整个庙宇。午时时分,天边乍响一记明雷,听起来就像龙回应了人们般。
凝重焦灼笼罩着村子上下,李娘子给自家男人送了午饭,回家的途中偶遇熟悉的小身板从山上下来。
仍旧背着一个竹篓,竹篓里堆满了猪草,底下还捆了两把柴火,沉重的竹篓再次压弯了姑娘单薄的脊背。
欲上前问话,休息的田垄上却传来了不怀好意之声。
“你们看,那丫头又割了满满一筐猪草柴火呢,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还背这么多东西走山路也不怕摔死。”有一张姓妇人咽下一口米饭,看着远处的小身板埋汰道。
“张娘子不知道吧,我们当家的说了,沉丫头虎口逃生怕是在山里得了龙王爷的庇护,指不定身怀大气运呢,怎会摔死。”
“唉,哪有什么大气运,若真有何至于现在又在老沉家当牛做马?更被说老沉家如今还不如以前呢,这丫头以后怕是难呀。”
听了那妇人的话,几个妇人皆露出怜悯之颜,老沉家眼下多了个傻孙子,若三房肚子里的那个不是男孩,老沉家的基业便会被族里兄弟吃干抹净,剩几个妇孺根本没有活路,更别提一介孤女。
“唉,你们说既然龙王爷都庇护她虎口逃生了,怎么就不把她收了,还让她回来继续受苦。”
“是呀,若是被龙王爷收了指不定她还能‘位列仙班’呢,那着实人人艳羡了。”
“你说仙子的生活是如何的?”
“那必然是不愁吃穿,还长命百岁呢。”
几个妇人说到神仙便一脸艳羡,但碍于浅薄的见闻,她们也只能想到不愁吃喝这类温饱层面。还在说着什么,只闻一声突兀的笑声响起,格外刺耳。
沉二嫂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碗,里面是黑乎乎的面疙瘩,“呵,位列仙班?你们看那丫头干瘪的身板,别说龙王了,男人都嫌她不好生养。龙王爷是谁,是一方主神,什么女人没有见过,哪里看得上她这样的黄毛丫头,这不已经被退回来了?指不定龙王爷还在生气你们让这样一个丫头进山扰了他老人家的闲散日子。”
“嘘,你个乌鸦嘴。”几个妇人听前半句还津津有味,到了后半句便吓的脸都白了,忙双手合拢朝着黑龙山念念有词,“龙王爷莫怪罪,妇人之词莫怪罪。”
“嗤。”沉二嫂见她们这样轻嗤一声,那阴郁的模样不知是在嘲笑旁人还是嘲笑自己。
“沉二娘子说的什么话,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沉丫头的二嫂,爹娘不在便是长嫂如母,有你怎么诅咒自己侄女的吗?”李娘子实在听不下去,沉二嫂和这群妇人整日聚在一起编排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当真没有半点长辈的大度。
“我说的不过是事实,眼看着就要秋收了,整日下雨,不是龙王发火是什么。”沉二嫂不服气道。
“你个乌鸦嘴快闭嘴吧,咒一个丫头不够,还要把我们全咒了去,和你说话都白费功夫。”
李娘子转身就走,沉二嫂气的一张黝黑的脸硬生生涨成了关公色,听到身后妇人们传来的低笑更是羞辱非常。
沉!清!茗!
她盯着背着竹篓往老沉家走去的小丫头,双目遍布血色恨不得上前啖其血肉。明明沉丫头和儿子一起被老虎叼走,为何儿子疯了,沉丫头却完好无损。自己能落此境地都是拜沉丫头所赐,这无父无母的孤女就是个祸,当初就不该收留她。
沉丫头,走着瞧。
这厢李娘子快步追上了小丫头,“沉丫头。”
“李婶子。”沉清茗停下脚步,小声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