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南拉着行李箱的那只手陡然握紧,言简意赅回了一句:“我马上要登机了,大概两个半小时左右会到。”
“那就好,那就好。”对面的母亲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冬笋……”
“好了,妈,我马上要登机了,就不跟你说了。”
不等母亲再说什么,时锦南先一步挂断了电话,然后调成飞行模式。
静静望着行李在传送带上渐行渐远,时锦南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那双杏眸时,那抹苦涩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深晦暗的一潭死水。
飞机降落在周市的时候,时锦南嗅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潮湿空气,整理好心情,走出了机场大厅。
弟弟时锦程已经在外等候了,身旁还站着他那个漂亮明艳的女朋友。
“姐,快上车。”时锦程笑呵呵拿走她手里沉甸甸的行李箱,转身塞进了后备箱。
准弟媳热情伸出手,主动打招呼:“姐姐好,我叫薛美含。”
时锦南含笑点头,拘谨道:“你好,我叫时锦南。”
“我知道,程程跟我说过的。”薛美含说着拉开副驾驶的门,“姐,你和程程这么久没见,还是你坐前面吧,你们多说说话。”
“不必了,我坐后面就好。”
时锦南说着便拉开了后排的门,弯身钻了进去,她永远都忘不了当初提这辆车的时候,那些扎心的话。
在弟弟刚满十八岁时就去报名考了驾照,一向溺爱弟弟的父亲第一时间出资为他全款买了一辆车。
那天一家四口到4 s店提了车,在弟弟时锦程坐进驾驶位的时候,时锦南伸手去拉副驾驶的车门,父亲却一巴掌打开了她的手,并且呵斥她:“小女孩家家的,坐副驾驶像什么话,跟你妈去坐后排去。”
还不到二十岁的时锦南正是心思敏感的时期,被一通训斥之后,她再也没敢去坐过那个副驾驶的位置。
她知道父亲始终嫌弃她是个丫头,又是个拼命死读书的孩子。从小到大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丫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不还是别人家的人。”
因为那句话,时锦南一直坚持着不成为别人家的人,可是现在父母却逼着她成为别人家的人。
时锦程在扣安全带的时候回了一下头,随口说了一句:“姐,几年不见,你好像又瘦了,确实是该找个人照顾你了。”
面对这变相的催婚,时锦南闭上眼睛假寐,没有理会他。在车子轻微的颠簸中,她竟真的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南南,快醒醒。”
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手臂,时锦南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母亲眼角的皱纹。
她倏然移开视线,状似无意地打了一个哈欠,“这么快就到家了。”
母亲张静淑看起来似乎很开心,眼角的纹路也更加深了,她用力把时锦南拉下车,搓了搓她冰凉的手。
“怎么也不多穿点,女孩子家不能只讲究漂亮。”
时锦南抽回手,随口解释:“宁市那边的冬天不冷,太久没回来,我都忘了老家冬天很冷了。”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个人面上都有些尴尬,老远走过来的父亲时国强更是冷哼一声:“真是忘本,这是你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
时锦南低垂着眼睑,没有出声辩驳。
母亲难得出言顶撞:“行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少说点。”
时国强扔掉指尖的烟头,用脚捻灭,背着双手走进了单元楼。
时锦程从后备箱里拿出时锦南的行李,锁了车之后,便提着行李催促道:“姐,外面冷,别愣着了,快回家吧。”
看着陌生的小区,时锦南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面前的单元楼,在进入电梯时,她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之前的房子呢?是卖掉了吗?”
时锦程与母亲、女朋友对望一眼才解释:“原来的老房子年后要拆了,爸妈就用多年的积蓄付了这个房子的首付,想着等拆迁款下来,再一次性还清贷款。”
三个人都忐忑盯着时锦南,等待她的反应,既怕她提拆迁款的事,又怕她不提拆迁款的事。
时锦南明白三人的心思,其实她根本不在乎那些,反正在乎了也没用,一对连女儿抚养费与学费都要收回的父母,她根本不指望什么。
直到进了家门,时锦南都没有开口询问拆迁款的事情,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父亲时国强已经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听到门口的动静,眼皮都没抬一下,拿起面前的酒盅喝了一口辛辣的白酒。
时锦南主动过去,喊了一声:“爸。”她知道自己不主动开口,父亲是不会搭理她的。
时国强淡淡应了一声之后,又补充道:“快去洗手吃饭吧。”
母亲见状忙跟着应和两句,拉着时锦南去了厨房。在洗手间隙,她出言安慰:“你知道的,你爸就那样,你也别往心里去。”
“妈,我明白的。”时锦南挤出一丝笑容,快速洗好手走了出去。
餐桌上,弟弟与弟媳已经坐在父亲身边的位置开始吃了起来,那样的场面显得她特别像一个外人。
就在时锦南犹豫之时,母亲推着她走到父亲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她局促坐到那个位置,垂眸拿起筷子,默默吃着面前盘子里的冬笋。
吃着吃着,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鸡腿,时锦南猛然抬头,对上母亲含笑的眼睛。
“快吃吧。”母亲说着又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
许久不曾有过感动的时锦南眼眶有些温热,她忙低头夹起那个鸡腿咬了一口,把喉头的压抑连带着食物一起咽了下去。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饭后时国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剔着牙,墙上挂着的液晶电视上正播放着一部年代久远的战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