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安紧跟着补充道:“圣上圣明,战场瞬息万变,我们在此议事,万万不能再耽搁,我先举个例子,先表明主张,支持与反对的理由,比如我支持打仗,建议由谁领兵,派兵多少,从何路进攻。粮草从何处筹措,由谁在在后方指挥运送粮草,预计战事何时结束。与之相应的则是反对的一方,比如我反对与南夷开战,反对的理由,建议以何种方法,平息与南夷的战事。除此之外,其余的话皆不要在此处提及,耽误了大事。”
户部虽说重要,王相与何相都在,还轮不到程子安站出来主持大局。先前在大朝会上所起的争执,可以窥见一二大周朝堂议的作风,程子安只能站出来立下规矩,免得最后吵得唾沫横飞,却一事无成。
圣上瞬时轻松不少,程子安的话,让炒成一锅粥的朝堂,得以沉淀清晰,他很是满意地点头,先指了王相:“王相,就从你处开始。”
王相有自己的考量,行事谨慎,此事甚是重大,想要由圣上拿出决断,做错了决断,无需背负骂名责罚。
被圣上点名,王相无法,只能斟酌着道:“臣主张合议,南夷所求无非是钱粮,打仗所需的钱粮,远比南夷所求多,不若将这部分的钱粮,寻个周全之法赐予南夷,避免双方的损失,百姓无需流离失所,将士无需牺牲,大周的疆土得以保全。”
圣上面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待王相说完,继续看向了下一人:“老三,你来说。”
端郡王极力主张与南夷打仗,如今可不是吵架的时候,需要拿出本事,真正提出行之有效的主张。
为何会坚持与南夷打下去,端郡王所想,不过是大周天下属于周氏,大周被欺负了,那还了得!
打,必须打回去,方能挽回大周的颜面!
至于打仗的损失,端郡王从未考虑过,征兵征兵粮,让兵将自行筹措,有何困难之处?
端郡王顿时豪情万丈,慷慨道:“阿爹,我当是主张与南夷战到底!南夷这群南蛮子,竟然敢侵犯我大周河山,孰可忍孰不可忍!打仗的钱粮从何而来,在坐的诸位责无旁贷,天下的百姓自是如此,他们生为大周人,在大周遭遇外敌入侵时,如何能置身事外?壮年的儿郎只当冲锋陷阵,百姓出钱出粮,一同共度眼前的难关!”
略微停顿片刻,端郡王脸上的激动更甚,声音拔高了些许,大声道:“至于由何人领兵,兵将几何,阿爹,我请旨亲自前去领兵,大周驻扎在边关,燕州府等沿海的水师,皆调往与南夷的边境,各州府调派十万大军,挥师前往南夷,让南夷见识见识我大周的国力,厉害!”
端郡王在吏部当差多年,从未有过领兵打仗的经验。
大家听到他的话,神色一时很是精彩,不过圣上未表态,都忍住了没做声。
圣上沉默半晌,继续点了人说下去。
与以前在大朝会上一样,殿内也分为了两派,无非是主战或者议和。与先前大朝会上乱糟糟相比,现在两派的主张分明,且都有清晰的分析与勉强能听下去的建议。
何相最终选择了主战,与王相各执一词,互相对立。
程子安先前的问题,何相思考不明白,他身为武将,遵从自己的本心,选择了与南夷不死不休,他与端郡王一样,请求领兵出战:“臣只腿脚走路不便,身为大周的子民,哪怕是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
最终,只剩下程子安未曾发表意见,圣上朝他了过来,殿内众人随着圣上的目光,齐齐投向了他。
程子安起身见礼,朗声道:“圣上,臣主张与南夷一决死战!”
话音一落,众人皆讶异不已,纷纷面面相觑,唯恐自己听错了。
尤其是林中丞,更是失声道:“什么?”
亏他暗暗咬紧了牙关,摩拳擦掌待等会与他一战高低。
谁曾想到,程子安居然与自己主张相同,他们属于同一个阵营。
感情先前的争吵,是内部起哄,让主和派看了笑话去!
何相与王相都一样诧异,何相是先与程子安讨论过,以为摸清了他的想法,谁知还是大错特错!
王相更是纳闷,程子安一直在强调粮草,百姓兵将的损失,从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半点都见不到他主战的想法。
“臣以为,南夷与大周开战,无论是何种缘由,归根结底,不外乎为了抢夺疆土,粮食。”
程子安将先前与何相所谈的话,选了些再重申了一遍,尤其是对南夷与北地部落联盟的担忧。
听到北地的部落,大家再也顾不得圣上在,互相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程子安所言极有道理,毕竟大周的国力摆在那里,南夷就算再穷途末路,也不敢贸然出兵。
北地各部落之间,为了抢夺奴隶,地盘,马匹粮食等,常年争战不休。不过北边的部落,一直穷困落后,人马稀少,单单一个部落,并不足以畏惧。
要是他们暂时休战,联手南夷,一道向大周发难呢?
在相比较之下,大周最为富裕,比起他们部落之间打来打去,要诱人得多!
这些年大周与北地部落并没有明面上的来往,在边关接壤处,却拦不住两地百姓的偷偷摸摸交易。
京城贵人府里的骏马良驹,皆出自北边的部落。与大周的马相比较,再眼瞎心瞎之人,也说不出口大周的马能与北边部落的相比。
北边部落常年打仗,孩童在马背上长大,提得起刀就开始干仗,他们骑兵向来厉害。
端郡王想要调动各地驻兵水师的想法,在这里就不大行得通了。
骑兵可以从陆路进攻,所向披靡,大周危矣!
王相不解问道:“既然程尚书以为南夷与北边部落勾结,当以平息为上,为何还主张迎战?”
圣上也愣了下,垂下眼帘不知在思索什么。
程子安不疾不徐地道:“从先前诸位的建议里,我学到甚多。首先,无论是兵马,皆为血肉之躯。身上穿戴盔甲,虽然能护住要命的部位,却极为沉重,不易于活动。杀敌是一回事,只需打伤,就能卸掉他们七成的战斗力。至于如何作战,我虽不懂排兵布阵,略微有些对打仗的看法罢了,关乎于打仗的机密,我就不同诸位一一道来了,留待以后,同圣上仔细回禀。”
不说还好,程子安避而不谈,反而引得众人心痒痒,暗自骂他狡猾,故弄玄虚。
王相此时插话道:“我以为程尚书之言很有道理,相信南夷与北地部落联手,方敢出兵。北边的部落,所图不过是为了钱粮,南夷能给他们的,大周能出十倍百倍,何不派人同北边的部落首领商谈,让他们反悔,反过来遏制南夷兵?”
众人一听,不禁感到眼前一亮!
对啊,南夷能给北边部落的好处,大周能给得更多,不费一兵一卒,让南夷兵有来无回!
圣上凝神思考起来,他也觉着此计甚妙,抬眼看向了程子安:“程尚书以为如何?”
程子安断然道:“此举乃是下下策,好比是与虎谋皮。北边的各部落,这些年来逐渐壮大,臣曾在云州府当值,云州府北边的辽城府与北边部落接壤,听说了一些北边部落的情形。北边部落所在的疆域辽阔,一年四季只有三四个月要暖和些。等到他们真正壮大,为了生存得舒适一些,肯定会往南迁。到那时,与辽城府的战事不可避免。难就难在,北边部落的广袤,他们又熟悉当地的地形,只要一散开,大周估计连人影都找不到。这次他们既然悉数出动,正是大好的时机,不如趁此机会,狠狠打击他们一番,至少让他们十年二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对大周的北地无法造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