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等覃万丰进去之后,给他送来了一壶清茶,他接过茶盘腿坐在靠墙的干草堆上,提壶倒起了水慢慢品尝。
这一品,就连品了三日。
到了时辰,狱卒提来了食盒,食盒里是些白面馒头,一叠酱菜,一叠白切羊肉。
覃万丰将手上的金锞子递出去,狱卒眼睛一亮,颇不接待地拽紧在了手中。
覃万丰先喝了口清茶,道:“劳烦你去帮我打听一下,不知段尚书何时才得空问话?”
打听一下而已,狱卒将金锞子收到怀里,一口应了。
没多时,狱卒打听了回来,道:“对不住,段尚书那边忙得很,不知要等到何时。”
覃万丰哦了声,问道:“段尚书在忙甚?”
狱卒迟疑了下,想着金锞子,觑了一眼覃万丰,眼神很是复杂,幸灾乐祸与贪婪交织,道:“段尚书与大理寺,京兆府在一起审案。京城抓了不少漕帮的案犯。”
覃万丰蓦地握紧了手上的杯盏,用力到手指都发白,他顿了半晌,放下杯盏,将钱袋直接扔给了狱卒:“劳你出去给我传个消息。”
狱卒握着沉甸甸的钱袋,笑得大牙龈都快盖住了脸,点头哈腰道:“覃大东家,好说,好说,覃大东家尽管开口。”
覃万丰低低说了几句,“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狱卒听罢,拍着胸脯一口应了,转身往外走去,与同伴低头嚼了几句耳根,分了钱,套上了外衫,离开了刑部。
码头上人来人往,闹出的动静,很快就被看热闹的百姓传遍了京城。
朝堂上表面安静,底下却风起云涌。
彭京兆领着差役在京城到处巡视,抓为非作歹有案底之人,因着有些人背着命案在身,刑部与大理寺也被一起叫了去,京兆府的公堂热闹无比。
所抓之人,皆出自漕帮。
朝堂上的官员们,有些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弹劾京兆府乱抓人,引起百姓恐慌。
弹劾京兆府的官员,被另一群官员弹劾,他们收受贿赂,贪污舞弊,强抢寡妇等等。
圣上震怒,将政事堂几个相爷叫去,交由他们严查。
出了承庆殿,明相眯缝着眼,想着覃万丰传来的消息,大步回了政事堂,唤来小厮吩咐了几句,前去了王相的值房。
王相将将坐下,抬头看着明相,道:“我正想唤人来叫你,既然你来了,我去将何相叫来。唉,瞧这一摊子事,刑部大理寺这时忙得很,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我们辛苦些了。唉,瞧这一摊子事。”
明相道:“王相先别急,我有几句话想同王相说。”
王相顿了下,让小厮先去等候差遣,坐下来道:“明相且说。”
明相紧盯着王相,道:“这次若要查,王相打算查到何时,何种地步?”
王相诧异地道:“圣上有旨,当是查清为止。”
明相呵呵,声音冰冷,道:“王相,你我就无需绕弯子了。若真是要查,全大周上下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今年是大比之年,新修的贡院,考生们后日开始春闱。京城闹得人心惶惶,影响到了考生们的考试,春闱乃是为国取士,圣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只怕全大周的官员,士大夫们都不会答应。”
王相叹了口气,道:“明相,瞧你这句话说得,考生们又没犯事,难道因他们考试,京城衙门都得关张,杀人放火也不管了?新修的贡院,能挡风雨,还亮堂堂,他们在里面答题就是。要是他们连这点定性都没有,以后如何能出仕为官?至于其他,老明啊,圣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句话呢,要一分为二听。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要硬往前一步,我吃了亏,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明相心直直往下沉,王相定与程子安联手,从京兆府到刑部,再到大理寺,被他一并串通了。
至于二皇子,二皇子被圣上召进宫里,数日未出宫,歇在了承庆殿前殿的偏殿中。
明相脸色发白,猛地起身,疾步匆匆出了屋,朝着户部奔去。
王相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嘀咕道:“真是自大惯了,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程子安靠在椅子里,腿搭在案几上,望着头上的藻井,思索着中午要吃的饭菜。
这些天太累太忙,他睡得少,一定要吃好,不然身体扛不住。
莫柱子在外见礼的声音传来,程子安眉毛一挑,慢悠悠刚拿下双腿放在地上,还未坐正,明相就阴沉着脸进了屋。
程子安朝一脸懊恼的莫柱子挥挥手,对着明相拱手见礼,道:“明相请坐。”
明相定了定神,在椅子里坐下,接过程子安递来的茶,道:“程尚书,今年正好是春闱之年,我想起了当年你进京考春闱的时候,你与我家不成器的小九交好之事。那时候,你不但与我家小九交好,还与以前的郑相孙子、永安侯府的施三郎,明州府的辛仲年皆交好。可惜,与你交好的这些人,九成都倒了大霉,只剩下小九远离了你,我以为能躲过一劫,没想到你还是不肯放过。”
程子安笑道:“明相言重了,我与彭虞也交好,祁隼,王尧也交好,他们不是好生生的么?”
明相屏住气,眼中寒意四射,道:“程尚书,你是聪明,手腕了得,只你得罪了太多的官员。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只是臣,你以为,这次还能如上次那般,仅被贬谪而已?”
程子安拱手作揖,淡笑道:“明相的关心,谆谆教诲,下官感激不尽。不过明相向来沉得住气,怎么突然跑到户部来,对我没头没脑说这些?”
明相的脸色难看至极,阴沉得如盛夏暴雨前的天。
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上上下下的官员,牢狱里的牢头,狱卒如何,程子安定是一清二楚。
将覃万丰请进去,他就是要让筛子一样的牢狱,里里外外互通消息。
若是官员老实,他们不会有事。
愿者上钩,跳出来的官员,就撞在了刀口上。
底下的官府,只怕也已被安抚住看,安抚不住的,这次一样会倒大霉。
圣上前些天,下令各路兵开始换防,顺便杜绝当地的武将被漕帮收买,调动后的兵马,只要漕帮敢有异动,会不客气将他们打作反贼,悉数绞杀。
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