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递上来的账目,他看都不看就核实,因为膳房采买背后的贵人,他得罪不起。
姜侍郎有苦说不出,暗自心惊起来,难道程子安要查膳房采买这块的猫腻?
程子安以前看到嘉庆乾隆皇帝吃鸡蛋的故事,一个鸡蛋能折合银子十余两。现在他亲眼目睹了,膳房的米面粮油肉食价钱,每样都不输于他们的“鸡蛋”。
市面上,白米面的价钱在七八百文一斤上下浮动,膳房报上来的采买价钱,则是一两五钱到二两。
粮油米面这些价钱还不算离谱,毕竟是惯常所见,他们还会收敛一二。
如鱼虾,羊等,他们安一个名目,一头二十斤左右的中等羊,能报到七八十两银子,折合下来,每斤羊肉要三多银子。
京城上好的黄羊,一斤羊肉在一两银子左右。
程子安看到这个账目,恍然以为官员们吃的是成仙的羊了。
程子安拿了另外一本账目给姜侍郎,道:“膳房的请款,停止发放。”
姜侍郎大骇,道:“程尚书,使不得啊,要是膳房没有钱采买,百官没了饭吃,岂不是会大闹?”
程子安笑道:“百官不缺这一两顿饭吃,户部没钱。年后就是开春了,青黄不接的时节,百姓家中没了米面粮食,又要耕种,先要以赈济为主。”
姜侍郎想再劝,话到嘴边眼珠子一转,恭敬应是告退。
程子安拿着账本,慢悠悠去了政事堂。
王相看到程子安前来,目光从他手上的册子上扫过,眼皮没来由一跳,招呼他坐,道:“你来算了,我就不多问了,你来肯定没好事。”
程子安将账本递给了王相,笑道:“王相怎么能如此看我,我来是找王相看稀奇。”
王相可不是不食肉糜的相爷,他随便翻看了账本,就发现了账本的不对劲,神色很是复杂,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重重一声叹息。
程子安抬起手腕打量,道:“我吃这么贵的饭食,流的血,应当是黄橙橙的金子才对,我这手臂,这脸,怎地还没变色呢?”
王相无语望着他,皱眉道:“行行行,你少言废话,就老实说,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程子安笑眯眯道:“账目,王相已经过目了。我既然接手了户部,如此离谱的价钱,肯定不能同意。我估摸着吧,膳房没粮食,百官没了饭吃要闹,政事堂可不能躲啊,得是必须出面,大过年的,闹大了可不那么好看。”
就说他来准没好事!
王相腹诽了句,烦躁地道:“你何苦要赶在这个时候查账,明朝就封衙了”
脑中闪过二皇子先前在政事堂之事,程子安以前在京城做官时,天天亲自跑去膳房用饭。
王相话语蓦地一顿,上下将程子安打量了一遍,语重心长地道:“一碗鸽子汤罢了,这个时候,你就别节外生枝,何苦来哉?”
程子安神色严肃起来,道:“一天省下的膳食银子,可以够一个万人县的全部百姓吃饱饭,王相可还以为,我在节外生枝?”
王相顿时无话可说,懊恼地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就依照你的办。你去吧,我去找明相他们。”
户部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笔糊涂账糊弄了过去,政事堂也免不了失察之责,程子安当然不会让他们置身之外。
王相说得对,过年一切以安乐祥和为主,百官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起来,家丑不可外扬,毕竟还有南召使节楚王在。
程子安将百官的事情交给了王相,爽快地回到了户部。
李郎中与找郎中两人,按照昨日程子安的吩咐,前来回禀账目错漏之处。
程子安侧身坐在椅子里,手搭在案几上,手指不时轻轻敲着桌面。
咚,咚,咚。
极轻的一声声,像是瞧在两人的心上,绞尽脑汁寻来的理由,此时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程子安手蓦地收回去,李郎中与找郎中两人,皆惊得身子往后仰,靠在了椅背里。
程子安调整了个姿势坐着,连眼皮都没抬,道:“我昨日让你们去查实,究竟何处出了差错。详尽的文书也就罢了,你们连何时能查明都讲不清楚。这些年来,你们的考评为上等。这上等,究竟从何而来,我现在也没空去核实。既然你们不堪其用,差使先交出来,回去留待告示吧。”
不堪其用,回府留待告示,莫非是要将他们两人革职的意思?
“留待告示?!”
两人一起叫了出来,涨红了脸叫嚷道:“这不合规矩,不合规矩!”
程子安一言不发望着他们,神色极为平静。
李郎中涨红的脸,在程子安的注视下,逐渐变成了清灰。
不喜不怒的神情,他在殿试时,圣上到来的时候,曾体会到过。
无形的威压,令他不受控制紧张,不安。
赵郎中只感到眼前一黑,深知自己完了。
姜侍郎没本事保住他们,也不会为了他们区区两个户部郎中得罪程子安。
何况他们的确没当好差,要是深究下去,他们会更惨。
程子安干脆利落解决了两人,随意跟姜侍郎交待了声:“他们手上的差使,就由方寅与小李郎中接手。”
姜侍郎震惊不已,呐呐道:“可不合规矩”
“规矩!”
程子安突然拔高了声音,姜侍郎惊惶地抬头,迎着程子安黑沉的脸,连舌尖都发麻。